“糟了!德国人追上来了!”艾伯特反应非常迅速,拉着齐楚雄就跳进了路边的一个水坑里。他们刚刚卧倒,呼啸而至的炮弹便如同雨点般落在队伍中间。正在休息的人们顿时乱作一团,那些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妇女儿童在惊慌失措之下做出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她们四处奔逃,哀嚎呼救,结果却造成了更为严重的伤亡。
半个小时后,炮击停止了,但是紧接着人们的耳边又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借助火把的照耀,很多人看到了一幕令人恐惧的景象——在一大群坦克的后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个步兵冲锋方阵,一面面血红色的“卐”字旗飘扬在方阵前方,而那些震耳欲聋的吼声正是从方阵里传来的。
“不要放过一个暴徒!把他们统统消灭!”黑压压的步兵方阵跟在坦克后面开始冲锋了,山脚下顿时枪炮声响成一片。虽然局势危急,但是起义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却清楚地意识到最后的决战时刻已经到来,很多人都觉得与其被德国人俘获,倒不如和他们血战到底!
残酷而又激烈的战斗打响了,德军企图依靠火力上的优势一举击溃起义军,但是起义军的官兵们却巧妙的利用地形来进行防御,他们总是将德军步兵放的很近才突然发起反击,当冲锋的步兵被压下去后,他们又集中火力打击失去掩护的坦克,几个回合下来,德军不但没能消灭起义军,反而还在山脚下扔下了许多具尸体。
尽管起义军暂时阻挡住了德军的攻势,但是齐楚雄很清楚依靠自己手头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抵御德军越来越猛烈的攻势,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赶紧组织人员撤退,但是经过刚才的战斗,队伍里又增添了很多伤员,要想快速撤退显然很难办到。
“齐!”艾伯特和叶戈廖夫趁着战斗间隙冲到了齐楚雄身边:“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我们必须立即撤退,否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也想撤退,可是我们的队伍里还有很多伤员,带着他们根本无法快速行军!”
“你必须下决心处理这件事情,否则只会给我们带来更严重的损失!”艾伯特喊道。
“下什么决心?要我扔下他们不管吗!不,这绝不可能!”齐楚雄喊道。
“但是现在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叶戈廖夫说:“所以我建议留下重伤员和妇女儿童,让轻伤员加入战斗队伍,只要能够抵达斯特伦霍芬,我们就可以重新聚集力量和德国人展开决战,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
齐楚雄默然不语,从军事的角度来讲,艾伯特和叶戈廖夫的意见并非是错误的,但是对于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生来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扔下伤员和妇孺去独自逃生的。
正当齐楚雄陷入两难之际,对面的德军阵地上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齐,我是弗兰茨!如果你还相信我依然愿意做你的朋友,那就放下武器投降吧,因为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格尔利茨已经在艾特豪森海军基地陷入了重重包围,而你们要去的斯特伦霍芬也已经被我们占领,摆在你面前是一条死路,但是如果你愿意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那么我将用自己的生命来保证你的安全!”
“这不可能!”叶戈廖夫惊诧的站了起来:“德国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占领斯特伦霍芬,这一定是他们为了故意欺骗我们而编出来的瞎话!”
“我看未必。”齐楚雄摇了摇头,“弗兰茨不会欺骗我,既然他说斯特伦霍芬已经失守,那就不会有错。”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高举双手去向他们投降吗?”叶戈廖夫问道。
齐楚雄静静地思考着,憔悴的脸庞上不时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片刻后,他终于定下了最后的决心:“休斯,你去请他们派一名谈判代表来。”
“你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投降吗?”叶戈廖夫没等艾伯特做出反应就一把揪住了齐楚雄的衣领,眼神里不停地向外冒着火星。
齐楚雄凝视着老朋友被愤怒扭曲的脸庞,平静的说:“我会告诉施蒂尔,如果他真的还认我这个朋友,那就替我保护好重伤员和妇女儿童。”
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叶戈廖夫就明白了齐楚雄的用意,他松开手,仰望着头顶上那隔断阳光的黑色岩壁,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齐,我这就去和他们联系。”艾伯特带着一脸的落寞和失落转身离去。
十五分钟后,路德维希出现在齐楚雄面前,两人见面后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对方,几乎忘记了他们的身边就是残酷的战场。
“弗兰茨,是你自己主动要求来见我的吗?”齐楚雄打破了寂静。
路德维希默默地点了点头。
“施蒂尔都和你交代了些什么?”齐楚雄又问。
“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必须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路德维希突然像是个失去了控制的精神病人那样吼叫着。
“答案你很多年前就知道,为什么现在还要问呢?”齐楚雄平静的说。
“这样做有价值吗?”路德维希反问道:“享用不尽的财富、高高在上的地位、令人生畏的权力,难道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还不足以让你放弃仇恨吗?”
“弗兰茨,你所说的这些东西听起来倒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和自由相比,我宁愿将它们全部放弃。”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创造一个新世界呢!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就像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
“不,弗兰茨。”齐楚雄摇了摇头:“那个世界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绝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成千上万人的痛苦之上。”
路德维希脸上出现了一阵痛苦的痉挛,他的声音因为心已经被深深刺痛而变的颤抖:“原来在我们相识的这二十多年里,我一直都活在一个由我自己虚构出来的假象里,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成为好朋友,可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弗兰茨,你错了。”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齐楚雄对路德维希露出了一缕充满阳光的笑容:“虽然我们彼此的追求并不相同,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建立起真挚的友谊,说真的,我始终认为能够和你、还有施蒂尔成为朋友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份幸福,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是你们让我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如果有一天上帝在天堂里问起我如何看待你们,我会告诉他,我的朋友弗兰茨和施蒂尔都是好人……”
“齐!”路德维希突然打断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意把我和施蒂尔送到了沃罗伊德?”
齐楚雄微笑颔首。
“如果没有施蒂尔,也许你的计划就已经实现了,你恨他吗?”
“不恨。”齐楚雄淡然一笑:“我只会觉得他很可怜。”
“为什么?”
“因为他所效忠的不过是一个终将灭亡的邪恶帝国,可是他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吗?”齐楚雄笑问。
“齐!”路德维希突然握住了齐楚雄的手:“投降吧,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你的生命!”
“弗兰茨,你知道我将作出怎样的选择。”齐楚雄推开了路德维希的手:“把重伤员和妇女儿童带走吧,如果他们落在了党卫军的手里,肯定会遭遇野蛮的屠杀,但是在你们手里,他们是不会遭遇那样的厄运的。”
“这么说,你是准备用一场战斗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路德维希痛苦的问道。
齐楚雄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已经失败了,为什么要去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呢!”
“弗兰茨,你知道正义为什么总是能战胜邪恶吗?”齐楚雄说:“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永远都尊重自己的良心,无论邪恶的势力有多么强大,也无论他们的生命是否会消逝在激烈的战斗中,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放弃对真理和自由的追求,而这种战斗的信念也会在他们的后代心中一直传承下去,直到有一天他们赢来真正的自由!”
“就算你不放弃那又怎么样?当你的身体在炮火中被撕成碎片时,还会有谁记得你这些话!”
“我们的肉体会被消灭,但是我们的灵魂却会变成一颗颗自由的种子,在人们的心中生根发芽,总有一天,这些种子会唤醒更多沉睡的心灵加入争取自由的战斗,无论这个过程是几年还是几十年,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们!”
路德维希无言以对,他低着头,良久后方才喃喃道:“施蒂尔说的一点都不错,他说你是不会投降的,可是我不相信,还傻乎乎的跑来劝降……”
“弗兰茨,你愿意帮助我去完成一件事情吗?”齐楚雄问道。
“你说吧。”路德维希有气无力道。
“一会儿我把重伤员和妇女儿童交给你们时,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把梦琪带走,绝不能让她留在我身边。”
“你放心吧。”路德维希点了点头:“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那就多谢了。”齐楚雄从脚下拿起一个包裹递到了路德维希面前:“弗兰茨,这里面的东西我留着已经没有用了,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路德维希接过包裹拆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竟然装着很多被翻译成德文的中医书籍和齐楚雄的针匣,他想控制住情绪,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