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梅赛德斯轿车停在阿尔海姆监狱大门口,嗅觉灵敏的看守们立刻从车牌号上认出了它的主人。在一阵急促的口令声后,卢卡斯便带着一群看守在监狱门前列队欢迎霍夫曼和罗蒙的到来。
“您的光临让我们不胜荣幸。”卢卡斯弯着腰,对霍夫曼毕恭毕敬道。
“把齐楚雄带到您的办公室去,我有话要和他谈。”霍夫曼丢下这句话,就背着手走向塔楼。
卢卡斯被搞糊涂了,但是当他看到走在后面的罗蒙和布劳恩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时,他立刻意识到雅利安城里肯定是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大事,于是他便亲自跑进了牢房。
齐楚雄这时正坐在床边发呆,他见到卢卡斯来到自己面前,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就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但是路德维希却显得很紧张:“您来做什么?”他警觉的挡在齐楚雄身前。
“上校先生,您别紧张,我是来请齐医生的。”卢卡斯说:“副统帅阁下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谈。。”
“他想和齐谈什么?”路德维希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很抱歉,”卢卡斯双手一摊:“关于这一点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您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就请您回去告诉副统帅阁下,如果他真的想和齐商量事情的话,那就请到这间牢房里来。”
“请您不要为难我好吗?”卢卡斯颇为不悦的说。
“哼!如果连传句话都让您感到为难,那我倒是有理由怀疑这是个阴谋!”
“上校先生,您可不能随便乱说话……”
“路德维希,我就知道你不会让齐离开你的身边,所以我就决定亲自来请他,当然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同样可以参加我们之间的对话。”
霍夫曼走进了牢房,嘴角边带着一丝标志性的微笑。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齐楚雄对他的到来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连头都没有扭一下。
“亲爱的齐,我相信路德维希一定已经把近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您,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直接一点,如果您能够帮助我们摆脱瘟疫的威胁,我就会去请求统帅阁下让他赦免您的死罪,您看怎么样?”
路德维希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很急促,虽然他多少猜到了一些霍夫曼的来意,但是却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给出了如此优惠的条件。
齐楚雄这时终于挪动了身躯,他静静地注视着霍夫曼,片刻后,他淡然一笑:“是不是情况已经糟透了?”
“是的。”霍夫曼说:“疫情的扩散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很多城镇都出现了大批死亡患者,而作为病毒的始作俑者,莱希特和舒尔茨都表示他们对此已经无能为力,统帅阁下对此感到忧心忡忡,而我作为他的副手,当然要想办法帮助他解决这个难题。”
“所以您就想到了我,”齐楚雄继续笑道:“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就在不久前,您还信誓旦旦的要把我送上绞刑架,但是现在却又来央求我来帮助你们摆脱瘟疫的威胁,您真的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只要每个人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您就永远不会错过。”
“谢谢您对我的夸奖,”霍夫曼说:“但是现在摆在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接受我的条件,为自己争取一丝活下来的机会,要么拒绝我的条件,直接走向绞刑架,何去何从,您现在就做出选择吧。”
“听起来我似乎更应该选择前者,”齐楚雄又笑了,“但是我给您的答案却是后者。”
“为什么?”霍夫曼脸色微微一变。
“哀莫大过于心死。”齐楚雄用中文说:“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
“既然如此,那么我似乎应该尊重您的选择,不过……”霍夫曼突然话锋一转,“我会让路德维希上校陪着您出去走走,也算是让您最后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这个世界,当然了,您还有机会见到您的妻子,我想她肯定会有很多话要对您讲。”
齐楚雄黯然垂头道:“我想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有没有这个必要恐怕您自己说了也不算。”霍夫曼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了路德维希:“和你的这位老朋友好好谈谈吧,我去外面等你的消息。”话音刚落,他就在卢卡斯等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牢房,但是这一次,牢房的门却没有上锁。
齐楚雄望着没有上锁的牢门,眼神中刚刚露出一丝犹豫,就立刻被一抹绝望的目光所取代,他黯然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又一次合上了双眼。
“齐!难道你真的打算昧着良心去见上帝吗?”路德维希突然将齐楚雄拉下了床。
“弗兰茨,”齐楚雄憔悴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平静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呢?”
“好啊,你的事业失败了,所以你不想活了,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正在背离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路德维希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体:“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的情景吗,当时你让路易斯奇迹般的站了起来,我冲上去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你却冷冷的看着我,然后便说了一段我永远无法忘记的话!”
“你说我没有良心,因为一个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是助贫济弱!而且哪怕病人只有百分之一治愈的希望,我也必须要去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如果我做不到这些,那我和杀人犯就没什么两样!”
“齐!”路德维希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虽然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每次只要我一想起来,总觉得就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而你就是我一直效仿的榜样!”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齐楚雄摇着头:“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你没有忘记!你只是被痛苦蒙住了眼睛,所以才选择了逃避!”路德维希喊道:“齐,你知道吗,虽然死亡可以让你获得暂时的解脱,但是你的灵魂却会因此受到永久的谴责,因为你抛弃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对那些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不管不问!这样的你即使去了天堂,也不会获得上帝的同情!”
“弗兰茨,我……”齐楚雄抬起头望着路德维希,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无论今后你的结局是什么,但是眼下你必须承担起这份重担,你知道吗,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很多城镇都被严密封锁,我们的人倒还好说,可是那些非日耳曼人就倒霉了,他们只要试图靠近警戒线,就会遭到无情的射杀!如果瘟疫再这样扩散下去的话,后面肯定还会发生更为残酷的事情!”
齐楚雄在沉默中做着痛苦的挣扎,他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但是现在路德维希的一番话却又让他陷入到深深的犹豫中,拒绝出手相救,那就如路德维希所言,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救死扶伤的誓言,但是如果接受霍夫曼的条件,那么等待自己绝不是鲜花和掌声,幸存下来的起义者们会误以为自己是为了活命才这样做,而那些历来对他仇视的德国人也会毫不吝啬讽刺的目光,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折磨。
“算我求你了!”路德维希又一次在他耳边恳求道:“就算你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但是至少也要帮帮那些可怜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对未来还有梦,不应该就这样成为野心家的阴谋牺牲品!”
“算了,就让我最后再帮他一次吧。”齐楚雄在心中默默做出了决定。“弗兰茨,”他说:“带我去见霍夫曼。”
“你答应我的要求了!”路德维希顿时欣喜若狂。
“不,”齐楚雄摇了摇头,“现在距离我被处决只剩下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出对付病毒的办法,但是过了这段时间,今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
路德维希刚刚露出笑容的脸庞顿时又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他咬住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陪着齐楚雄走出了牢房。
霍夫曼和罗蒙这时都站在塔楼的入口处,当他们看到路德维希陪着齐楚雄来到自己面前时,这两条豺狼顿时都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干得好!”霍夫曼对路德维希投去了一缕赞赏的目光。
“您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路德维希面无表情道:“他只答应用临刑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来帮助我们对付瘟疫,至于以后的事情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霍夫曼轻轻啊了一声,却没有对齐楚雄的这番表态发表任何看法。“辛苦了,时间紧迫,你们现在就出发吧,目的地是乌尔库姆。”
路德维希微微颔首,便扶着齐楚雄朝阿尔海姆监狱大门外走去,但是他没有走出多远,却又停了下来:“副统帅阁下,今天这件事情究竟是您的主意还是统帅阁下的意思?”
霍夫曼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主张,和统帅阁下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路德维希惊讶的看着霍夫曼一眼,又继续问道:“施蒂尔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离开了雅利安城,正赶往莱辛哈尔上任。”
“我明白了。”路德维希微微颔首。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霍夫曼问道。
“如果方便的话,请您让施蒂尔赶到乌尔库姆,我想让他和齐也见上一面。”
“好吧,我答应你,这就派人去通知施蒂尔。”霍夫曼说。
“谢谢。”路德维希躬身一礼,但是当他转过身时,眼眸中却出现了一丝少有的激动。
霍夫曼目送着路德维希和齐楚雄离去后,突然转过身看着卢卡斯和他的手下们:“你们听着,暂时释放齐楚雄这件事情是给我个人的决定,事先并没有告诉统帅阁下,如果有人问起这件事情,你们就照实告诉他们。”
“是。”卢卡斯一面点着头,一面谨慎的说:“但是既然统帅阁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他一旦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这种责任啊!”
“这个我知道!”霍夫曼把手一扬,“这件事情我会去向统帅阁下解释,与您没有任何关系。”
“是,是。”卢卡斯唯唯诺诺道。
“亚历山大,我们走吧。”霍夫曼和罗蒙一道转身离去。卢卡斯在他们背后愣了半天,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我的上帝,原来那些关于瘟疫的传言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