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阿尔海姆监狱,齐楚雄和路德维希被人带上一辆卡车,径直去了郊外的飞机场,一架“地狱妖蝶”早已等候在那里,两人和随行的盖世太保刚一登机,这架“地狱妖蝶”就迫不及待的飞上了天空。
一路上,齐楚雄始终保持着沉默,而路德维希也一直看着舱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随行的盖世太保们却显得很焦急,他们在机舱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催促飞行员再快一点。
当凌晨到来时,“地狱妖蝶”终于降落在了乌尔库姆。已经接到命令的斯塔彻尔在机场采取了严密的警戒措施,路德维希扶着齐楚雄走下飞机,坐上一辆吉普车,直接来到了封锁线外面。尽管对可能会看到的残酷景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无数具倒在铁丝网下的尸体映入齐楚雄的眼帘时,他还是被深深的震惊了。
“据卢泽部长说,这些人都不是病死的。”路德维希打破了持续一路的沉默:“他们宁愿死在枪口下,也不想被瘟疫活活折磨死。”
齐楚雄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片刻后,他黯然道:“弗兰茨,我想去城里看看,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好的。”路德维希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斯塔彻尔突然从两人身后冒了出来,“城里现在到处都是暴徒,如果你们就这么进去的话,我将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看您是在担心齐医生会借机煽动城里的居民发起暴动吧!”路德维希没好气地说。
“上校先生,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斯塔彻尔有些尴尬的说:“自从瘟疫爆发以来,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去过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城里到底还有没有人活着,而且就算有,我也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在恐惧的刺激下伤害你们。”
“斯塔彻尔中校,别忘了我们来到乌尔库姆的目的就是防治疫情,如果您不给予我们配合的话,我相信副统帅阁下未必会理解您的苦衷。”路德维希板着脸说。
斯塔彻尔犹豫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我这就派一队士兵跟你们一起去,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您最好不要让那些暴徒们和齐医生单独呆在一起,否则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
“我知道了。”路德维希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便和齐楚雄一起换上防菌服,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穿过层层叠叠的铁丝网,向乌尔库姆慢慢走去。
虽然已是清晨,但是乌尔库姆却被笼罩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中,听不到教堂悠扬的钟声,也没有孩子们欢乐的笑声,有的只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已经从这座城市里彻底消失。
随着齐楚雄等人越来越靠近乌尔库姆的入口,阵阵恶臭也扑鼻而来,尽管随行的士兵们个个都戴着口罩,但是却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站在了乌尔库姆的街道上,和外面的封锁线相比,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座人间地狱——街道上到处都躺满了身上布满黑斑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人们目力所及之处一片凄惨的景象。
齐楚雄缓缓走到一具尸体旁,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上衣已经被撕成了一缕一缕的碎片,胸前裸露的肌肤上除了那些宛如魔鬼眼睛的黑斑外,还多出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他临死前的痛苦由此可见一斑。
“你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路德维希对跟随的士兵们下达了命令,但是士兵们却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行动,有人还刻意紧盯着齐楚雄。
“快点去找人!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路德维希见状立刻发起了脾气,而士兵们也不得不开始在城内四处搜索,但是当他们再次回到路德维希面前时,个个都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城里的居民都死光了吗!”路德维希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立刻扯着嗓子在街道大声喊道:“还有活着的人吗?快点出来吧,我们是来给你们治病的!”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来晚了。”路德维希木然伫立在街道上,脸庞顷刻间就被痛苦完全扭曲。
齐楚雄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人的尸体,他发现对方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他俯下身,用力掰开老人的手,发现那是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条,他把纸条摊开,看到上面用希伯来文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救救我们!”
“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齐楚雄喃喃自语。渐渐地,一股久违的冲动开始从他的灵魂深处冒了出来——他突然站起身,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有人吗?我是来给你们治病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一直传出很远,而随行的士兵们仿佛是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冲击波,居然一个个胆怯的捂住了耳朵。
“哗啦啦!”寂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但是没过多久,这种脚步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路德维希急忙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却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老人、妇女、孩子……当这些神情憔悴的人们蜂拥到齐楚雄面前时,现场却突然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看着齐楚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齐医生!真的是齐医生!”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了激动的哭泣声,紧接着,这种哭泣声便迅速蔓延到了每一个人身上,现场立刻变成了泪的海洋。
“感谢上帝,我们终于得救了!”一位老人颤悠悠的跪倒在地上,不停的亲吻着地面。而许多妇女则直接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们扑到齐楚雄面前,还未开口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还不到三岁啊!”
“求您让她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吧!她爸爸被德国人杀了,眼下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要是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面对着这一声声急切的哀求,齐楚雄的眼眶湿润了,他伸手从一位妇女手中接过了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女孩,小家伙身上已经出现了很多黑斑,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而身体则烫的像块火炭。
在人们焦急的注视下,齐楚雄握住了小女孩的手腕,但是没过多久,他的两条眉毛就挤成了一条线。
“齐,这孩子还有救吗?”路德维希急忙凑了上来。
“弗兰茨,马上安排人腾出几间干净的房间,我要好好观察一下这孩子。”齐楚雄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好的,我这就去!”路德维希吩咐士兵们去腾房子,就在这短短的空闲时间里,一位老妇人却伸出颤悠悠的手抓住了齐楚雄的胳膊:“齐医生,您不是已经被判处死刑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是德国人要我来的,他们说疫情已经失去了控制,所以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度过这场难关。”
“您不觉得自己帮助他们的已经太多了吗?”老妇人似乎很不满意齐楚雄的回答:“我听说本来不久前的起义本来是可以成功的,可就是因为您没有狠下心去杀死施特莱纳,结果才导致了最终的失败,我不想听信这些谣言,但是我却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齐楚雄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他犹豫了好半天,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老妇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施特莱纳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齐楚雄狠下心说道。
“他不是坏人,那么您告诉我谁才是坏人!”老妇人激动地说:“他是希特勒的继承人,是他的顽固不化剥夺了我们获得自由的权利!而且他还夺走了我们的孩子,难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有些事情和您想的不一样……”齐楚雄试图说服老妇人,可是却激起了对方更为强烈的反弹:“我明白了!您现在能够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定是您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事业,否则德国人怎么可能放过您!哦,上帝啊,您在我心中曾经是完美的化身,可是现在您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感到恶心!”
齐楚雄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很想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但是却又觉得这不过是一种徒劳无益的挣扎。“夫人,我知道我现在无论怎么解释您都不会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背叛我们的事业,而且我的生命也只剩下了短短两天时间,现在,就让我在临死前再为你们做些事情吧。”说罢,他便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老妇人愣愣的望着齐楚雄在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押解下离去,她想哭,可是早已哭哑的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仁慈的上帝啊,”她在心里悲伤的想道:“他真的还是从前的那个齐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