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雄来到了一栋门前高悬着红十字标志的五层建筑里,这里曾经是一间由他亲自创建的医院,从医生到护士都是犹太人,起义爆发前他还多次到这里来为乌尔库姆的犹太人坐诊。但是在起义失败后,德国人以参加暴动的罪名绞死了所有的医生和护士。这间医院里现在空荡荡的,到处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路德维希这时已经安排士兵们将一间病房打扫干净,齐楚雄将怀中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先是为她仔细把脉,接着又掰开她的眼皮观察了一阵子,但是当他做完诊断后,却依然沉默不语。
路德维希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齐,这孩子还有救吗?”
“太晚了。”齐楚雄低声道:“病情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现在就算是上帝也救不了她了。”
“不!”一直跟在齐楚雄身后的小女孩母亲突然跪倒在两人脚下:“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只要能够让她活下来,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不起,太太。”齐楚雄痛苦的摇着头:“我当然也想救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女人死死盯着齐楚雄的眼睛。
“太太,不是我不想救您的女儿,而是因为她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她活下来。”齐楚雄痛苦地说。
女人眼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顿时化为了乌有,她呆呆的望着齐楚雄,突然间像是疯了一样的跳起来喊道:“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号称只有病人还有一丝希望,你就不会放弃让他们活下来的努力吗?怎么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却说我女儿已经没救了!”
“太太,请您听我解释,您的女儿确实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齐楚雄试图让女人冷静下来,可是却只换来了对方更为激烈的反应,女人对着他又撕又咬:“住口!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要我女儿活下来!”
“妈妈……”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女人停止了哭喊,急忙扑到女儿身边语无伦次的说:“我的孩子,你会没事的……妈妈就在你身边……”
小女孩伸出手,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妈妈,我好难受……”但是随着一股墨黑色的污血突然从她的五官向外冒去,她却睁着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呜!”女人的喉咙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醒醒啊!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她用力晃动着小女孩的身体,可是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齐楚雄侧过脸,努力不让自己去看眼前这悲伤的一幕,但是一滴不听话的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淌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喂!您怎么了?”路德维希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齐楚雄急忙转过身,发现女人已经软绵绵的倒在了路德维希的怀里。“天哪!”他扑到女人身边,但是刚一握住她的手腕,他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伸手解开了女人的衣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黑斑顿时出现在他和路德维希眼前。
“原来她也得病了!”路德维希急忙看着齐楚雄,“能想办法救救她吗?”
“太晚了。”齐楚雄用一声叹息作出了回答。
“齐医生……”女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您为什么不肯救救我们……”
“我……”齐楚雄刚想开口,却看到一股黑血在这时溢出了女人的五官。
“我的上帝,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对她们说出刚才那种残忍的话,难道就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就变得这么狠心吗?不,我明明是想救她们的,可是……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集中起全部的精力……不,我这是在犯罪……”
当齐楚雄在心里进行着痛苦的挣扎时,路德维希已经吩咐士兵们将那对母女的尸体抬了出去。“齐,”他语气低沉的说:“现在你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还会继续坚持自己原先的态度?”
齐楚雄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弗兰茨,你去再找几个患者来,我要对他们进行仔细诊断。”
“好吧。”路德维希又从外面找来了几个程度不一的患者,这其中就有刚才在医院外面指责齐楚雄的老妇人。当齐楚雄挨个对他们进行详细诊断后,立刻开出一张药方交给了路德维希。当这张药方被送到随性而来的盖世太保手中时,这些人如获至宝,迅速吩咐德国空军火速将齐楚雄所需的药材空运到乌尔库姆。
经过一番空中接力之后,药材终于在路德维希手中变成了一锅药汤。齐楚雄亲自将药汤端到了老妇人面前:“夫人,把药喝了吧,这会让您好起来的。”
老妇人默默地看了齐楚雄一眼,便喝下了药汤,但是紧接着她便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齐楚雄咬了一下嘴唇,便继续让其他患者服用药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不停的观察着每一个患者的反应。路德维希在一旁静静的观察,却始终没有上前打扰他。
两个小时过去了,喝下药汤的患者们的病情并没有出现好转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那个老妇人更是奄奄一息的倒在病床上,嘴里不停发出痛苦的*。
“齐,”路德维希缓步走到齐楚雄身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的药方不管用吗?”
“我们到外面谈吧。”齐楚雄看了他一眼,便起身来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里。
“根据我的观察,这种病毒先是在肠道发作,患者这时会腹泻并伴有高烧不退现象,接着病毒便会通过血液蔓延到全身的各个器官,致使患者内脏器官衰竭坏死,并最终导致死亡。”齐楚雄说出了自己目前的诊断结果。
“那么你有办法对付它吗?”路德维希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齐楚雄无奈的摇着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病,患者们的脉象漂移不定,令人无从下手,我虽然开出了方子,可是心里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么说,你也没有没有十足的把握治疗这种疾病?”路德维希面色凝重道。
“我不知道……”齐楚雄说:“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飘荡在大海上,既看不到前方的陆地,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往何方……”
“齐,”路德维希突然打断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齐楚雄沉默不语。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路德维希说:“你并不是没有能力对付这种可怕的疾病,而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对生存的渴望,所以你才会变得麻木不仁!”
“我没有!”齐楚雄猛地抬起了头,“我真的也很想帮助他们摆脱疾病的折磨,可是……”
“可是你的事业失败了,所以你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有理由抛弃那些需要得到帮助的人们!”路德维希喊道。
“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真的,你要相信我……”
“齐,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呢?”路德维希说:“我所认识的齐楚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剥夺患者对生存的渴望,但是你今天却让我失望了!虽然你会对我说,这种疾病你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你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战胜它,但是我要说,没有什么疾病是你不能战胜的,问题就在于你愿不愿意去做,就像当年对待路易斯那样!”
“弗兰茨,也许你是对的。”齐楚雄在路德维希的目光注视下黯然道:“我不想看着那些人死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精力全部集中起来,因为我总想着自己就要走上绞刑架了,而那种永恒的解脱对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死亡对你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但这却是懦夫的选择!”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飘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施蒂尔!”路德维希扭头一看,立刻惊讶的喊道:“你来得好快啊!”
“来得晚了就听不到你们之间的对话了。”罗森巴赫缓步走到齐楚雄面前:“齐,我知道对你来说活下来确实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你要面对数不清的质疑和讽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起这份压力,但是我知道你能做到,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困难吓倒的人。”
“施蒂尔,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齐楚雄低下了头:“那时的我活着是为了帮助受压迫的人们推翻邪恶势力并获得真正的自由,但是现在我失败了,一切又成了老样子,而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样的我就算活在世上,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这反倒不如死了痛快。”
“齐,在外人看来,我和你讨论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滑稽,因为你所要推翻的邪恶势力中其实也包括我和弗兰茨在内,而且我们还曾经为此打得你死我活,但是我想对你说,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有些事物是值得你去珍惜的,这既包括我们之间的友情,也包括你和梦琪之间的爱情,别忘了她现在已经怀上了你们的孩子,你可以一死了之,那么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你真的忍心丢下她们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