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格菲尔德并不知道发生在斯特伦霍芬的悲剧,他坐在一辆轿车的后排,一面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一面焦急的期待着回到家里向父母讲述他在山下的见闻。负责送他回家的一名侍从军官这时的心情也特别的好,一路上不停地和他开着玩笑。
眼看着轿车就要靠近“美丽如画”,侍从却在一个公路转弯处将车停了下来。小齐格菲尔德下意识的朝车窗外望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表情威严的老将军正独自站在一辆轿车旁,而侍从军官这时也急匆匆的跳下车,在打开引擎盖抱怨了几句后,他就转身把小齐格菲尔德从车里抱下来交给了老将军。
“哈哈,亲爱的埃尔文,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可是一转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高了。”老将军仔细打量着小齐格菲尔德,脸上还挂着一丝温暖的笑容,而这也令小齐格菲尔德多少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您从前真的见过我吗?”他好奇的摆弄着老将军衣领上的一枚铁十字勋章。
“当然了,而且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你的爸爸妈妈。”老将军笑眯眯地说。
“我知道了!”小齐格菲尔德眼前突然一亮:“您是奥古斯特爷爷对吗?”
“哦?”克劳柏森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爸爸告诉我的,他说您是个好人,要我长大后一定要报答您的恩情。”
“我的孩子,如果提到报答这一点,我这辈子恐怕都要欠你父亲一份情谊。”克劳柏森轻轻抚摸着小齐格菲尔德的脑袋说:“他是一位真正的医生,懂得用心灵去爱护自己的病人,相比之下,我们这里有些人的做法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小齐格菲尔德不停地眨着眼睛,却搞不懂克劳柏森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们走吧,别让你父母等急了。”或许是知道小齐格菲尔德还不能理解自己这番话的含义,克劳柏森便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而是将他抱上车,朝着“美丽如画”疾驰而去。
转眼间,克劳柏森就驾车来到了那道围墙外面,一名负责警戒的盖世太保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陪着笑脸道:“您好,尊敬的将军先生,您今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送埃尔文回家的。”克劳柏森面无表情的把一张通行证递给了盖世太保,尽管这份通行证下面签着施特莱纳的名字,但是盖世太保却依然显得很犹豫。
“怎么?我的通行证有问题吗?”克劳柏森不耐烦的问道。
“您的通行证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我还需要向上司汇报一下情况,看看他是否允许您进去……”
“住口!”克劳柏森勃然大怒,“马上给我滚到一边去!不然我现在就打烂你的脑袋!”
可怜的盖世太保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战战兢兢的闪到了一边,克劳柏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驾车开进了围墙后面的庭院里。车还没有停稳,小齐格菲尔德就迫不及待的推开车门冲着自家大喊道:“妈妈!我回来了!”
“埃尔文!”张梦琪如同一阵旋风般从家里冲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儿子,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楚雄跟在妻子身后跑出了家门,当他看到儿子正平安无事的倚在妻子怀里时,他终于也松了口气,转而对克劳柏森问道:“将军先生,好些年不见了,您和尊夫人的身体还好吗?”
“谢谢您的关心,我妻子和我的身体都非常好。”克劳柏森笑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名送埃尔文回家的侍从军官,但是他的汽车却出了点毛病,正好我要路过您这里,所以我就主动替他承担了这个任务。”
“真是劳您费心了,来,请到我家里喝杯茶吧。”齐楚雄把克劳柏森请进了家,两人刚一坐定,克劳柏森就率先问道:“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弗兰茨一家?”
“他听说埃尔文被统帅阁下带走的事情后,就立刻返回雅利安城打听消息去了,汉娜和卡尔昨天晚上也陪了梦琪一夜,这会正在家里休息呢。”齐楚雄说。
克劳柏森点了点头,道:“有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家庭和您住在一起,看来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面对克劳柏森话语中再清楚不过的含义,齐楚雄只是报以淡然一笑,他何尝不知道给儿子起名字和让路德维希负责看管自己这两件事情背后都包含着施特莱纳的苦心,但是他却无法将这种感激直接表达出来。
“齐医生,我今天来不仅仅是为了要把埃尔文送回到您身旁,而且还有件事情想和您单独谈谈。”克劳柏森说。
齐楚雄略加思索,道:“那我们去书房里谈吧。”
两人起身来到楼上,克劳柏森随手关上房门后,便直截了当地说:“齐医生,我是个军人,不会绕着圈说话,而我现在很想知道您对第三帝国的未来有什么看法?”
齐楚雄并没有立即回答克劳柏森的提问,而是丛书桌上拿起了厚厚一叠文稿递到了对方面前:“这是我最近几年撰写的一部回忆录,里面详细记载了我来到地下世界后的经历,您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坐下来看一看。”
“齐医生,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克劳柏森把文稿推到了一边:“请您放心,我们今天只是在私下里探讨这个问题,而且我也不会把谈话内容告诉任何人。”
“我对第三帝国的未来有什么样的看法,这一点您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此时此刻我也不想再去重复了。”齐楚雄说。
克劳柏森显然没有想到齐楚雄会回避这个话题,他稍作思考后,便果断地继续说:“既然您不想发表意见,那么我就先来谈谈自己的看法,这几年以霍夫曼和罗蒙为首的强硬派在政府内部占了上风,他们大力推行以发动战争为核心的政策,虽然也取得了不少成就,但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无谓的挣扎罢了,要知道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是企图用一个国家的实力去对抗整个世界,即使傻子都知道这样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德国人,我绝不能看着我们的国家再次走向毁灭,所以我决心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让日耳曼民族再度回归世界。”
“您可是昔日战场上的英雄,而且还曾经发誓要用胜利来洗雪战败的耻辱,怎么现在又突然改变了态度呢?”齐楚雄问道。
“我承认自己以前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自打我被您从死神手中拯救下来后,我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对自己从前的经历进行反思,我发现战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而所谓的生存空间也不过是用来煽动国民情绪的一句谎言,作为一个曾经为人类历史贡献了许多伟大的哲学思想和艺术篇章的优秀民族,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受到人们的尊重,但是独裁者的野心却把我们的民族引上了歧路,可惜的是,直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齐楚雄眉毛微微一挑,他记得克劳柏森十几年前在刚刚恢复健康时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远没有现在的态度坚决,这说明对方是真的打算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了。
“继续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准备一场毫无希望获胜的战争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应该勇敢的承认失败,并且做好和敌人进行谈判的准备,虽然这样做会让一部分人感到很难堪,但是却能让更多的人回到家乡重新过上自由的生活。”
面对着克劳柏森越来越激动的情绪,齐楚雄却陷入了沉默,他盯着书房窗外那道围墙,眼神中悄悄掠过一丝不安的目光。
“齐医生!”克劳柏森并未注意到齐楚雄眼神中细微的变化:“为了实现我的主张,我需要得到更多的帮助,而您毫无疑问将在这其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不起,将军先生,在这件事情上我恐怕帮不了您什么忙。”齐楚雄突然打断道。
“为什么?”克劳柏森一怔,“难道您不想获得自由吗?”
“我当然想获得自由,但是我已经老了,再也不想去管外面的那些事情了,而且我还想奉劝您最好不要试着去实践自己的想法,因为这种想法就像是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听上去很美,但是却没有实现的可能。”
“凡事还没有经过尝试,您怎么就可以断言我的想法一定会失败呢?”克劳柏森激动地说。
“我知道我这么说肯定会让您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事实就是这样。”齐楚雄轻声叹了口气:“将军先生,如果您只是想来找我聊天解闷的话,那么我随时恭候您的到来,但是如果您想和我探讨这种话题,那我只能遗憾的和您说声对不起,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忘记了您帮助我死而复生的恩情,只是我希望能够平安的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至于其他的事情嘛,请恕我已经有心无力了。”
克劳柏森脸上虽然写满了失望的表情,但是却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齐医生,既然您现在不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那么我可以暂时将自己的想法先搁置起来,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静下心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毕竟把自己的人生葬送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世界里并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克劳柏森前脚刚走,张梦琪就匆匆走进了书房:“克劳柏森将军这是怎么了?好几年不见,一上来就要和你讨论这种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