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向在长官面前俯首帖耳的戴维这时却直起了腰杆:“上面不但公开宣称有罪的人是林德曼将军和他的同伙们,而且还要为齐楚雄父子举行盛大的葬礼,这就说明我母亲根本没有罪,可是您为什么还要抓着她不放呢?”
“戴维,”许尔勒冷冰冰的瞟了他一眼,“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顺的儿子。”
戴维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虽然他一直耻于自己的犹太血统,所以才不太愿意和父母亲近,但是他却没法想象自己居然会对母亲用刑。
“将军先生,我只是觉得您应该给我一个更充分的理由,否则又有谁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呢?”
“好吧,请原谅我没有理解你的心情。”许尔勒换上了一副带着歉意的面孔:“你知道吗,虽说齐楚雄也是这场未遂政变的直接受害者,而且即将成为新任帝国元首的克劳柏森总理也一直很敬重他,但是他毕竟是个危险分子,尤其他手下那个始终没有被剿灭的‘光明天使’还一直在和帝国『政府』展开斗争,所以就算他在这场政变中没有任何罪名,我们也不能因此把他视为同路人。”
戴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你大概也忽略了,”许尔勒继续道:“虽说这场政变的罪魁祸首是副统帅阁下,但是你也应该看到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路德维希将军把帝国带入投降主义的深渊,而他的不幸遇难也必将深深地激怒帝国军政界的强硬势力,所以克劳柏森总理上台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设法安抚这些人,并且让他们相信他绝不会以高举双手的方式来为第三帝国换取和平和宝贵的生存空间,说到这里我相信你该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懂了!”戴维眼前一亮:“我父母多年来一直守在齐楚雄身边,所以他们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光明天使’的秘密,只要我们能够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并且将‘光明天使’一举剿灭,那么强硬派就会认为克劳柏森总理即将执行的路线与路德维希将军完全不同,他们甚至还会因此成为他的支持者。”
“没错,到时候你的好日子就来了。”许尔勒笑眯眯的说:“让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盖世太保历史上最伟大的领导人海德里希将军也是犹太人,但是由于他狂热的忠于元首,所以元首不但帮助他隐藏了这个秘密,甚至还让他成为了贝希斯特加登别墅的宠儿。”
戴维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传来了一股对权力的强烈渴求,以至于他竟然不受控制的冲向了母亲被关押的牢房。
“妈妈!”他粗声粗气的对头上缠着绷带的提比莉娅喊道:“我父亲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提比莉娅从冰冷的床铺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戴维,难道你也想和那群豺狼一起害死你的父亲吗?”
“不,无论我有多么的不情愿,但是你们始终是我的父母,所以我才会对您提出优惠的条件……只要您说出我父亲的行踪,并且告诉我齐楚雄生前是如何与‘光明天使’保持联系的,那么我就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提比莉娅绝望的看着戴维,突然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多年来令自己魂牵梦系的亲生骨肉,而是一条披着黑皮的豺狼:“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因为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妈妈,我建议您最好考虑清楚,否则换个人来审讯您的话,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客气……”
“给我滚出去!”提比莉娅突然怒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戴维猛地扬起了手中的皮鞭,然而他的手抖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落下去。
“心慈手软的人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许尔勒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外面飘进了牢房:“所以你要是下不了决心,那就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戴维的脸庞一阵抽搐,手中的皮鞭却如同雨点般落到了母亲身上。提比莉娅此刻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肉体的疼痛了,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说!”戴维歇斯底里的吼道:“齐楚雄那个老东西到底为什么让你们离开他身边?是不是要你们去和‘光明天使’碰头!”
提比莉娅对戴维投去了一丝冷漠的目光,后者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但是当他还想用咆哮和皮鞭来威胁母亲时,提比莉娅却一头撞向了墙壁。
戴维一动不动的看着母亲的身体从抽搐走向平静,脸上麻木的表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当他伸出颤抖的手放在母亲的鼻孔下时,却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你应该考虑更合理的审讯方式,”许尔勒走进牢房,脸上不带一丝怜悯:“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她想死,那么你也没有必要在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是你『逼』我杀了她!”戴维突然转身揪住了许尔勒的衣领:“你让我成了一头野兽,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因此受到惩罚的!”
“你想杀了我吗?”许尔勒冷笑道:“那就快点动手吧!不过我告诉你,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你想过上美酒加女人的生活,那就最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戴维立刻软绵绵的松开了手。
许尔勒从容不迫的整理着衣领,顺便不忘对戴维投去一道鄙视的目光:“你母亲的遗体我会派人安葬,但是你现在必须马上去阿姆扎峡谷,因为她既然是在那里被捕的,那么我想你父亲的藏身之处也应该就在那附近。”
……
特蕾希娅跪在山洞冰冷的地面上,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鲁道夫有气无力的趴在地板上,乌溜溜的眼珠里满是对主人的思念。
“我们也该走了。”路易斯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特蕾希娅幽幽道:“他走了,我的心也被带走了……”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所以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得抬起头往前走。”路易斯安慰道。
特蕾希娅抹干眼泪,对路易斯投去一缕关切的目光:“您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再慢慢的调查事情的真相。”路易斯说。
“您还在怀疑这件事情是克劳柏森总理在背后『操』纵的吗?”
“很难说,但是我父亲生前就一直怀疑他心里有鬼,所以我也只能沿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保护好自己,别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了。”路易斯说。
特蕾希娅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去外面看看动静,”路易斯起身向山洞外走去:“虽然咱们呆的这个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但是那些豺狼们的鼻子灵得很,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好。”
“来吧,鲁道夫。”特蕾希娅将趴在地上的猎犬抱在了怀里,“我知道你一定很担心将军先生能否活下去,但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默默的为他祈祷。”
鲁道夫听话的垂下了眼帘,喉咙里还呜呜咽咽的哼个不停。
二十多分钟后,路易斯回到了山洞:“走吧,趁着外面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您真的确认外面没有危险吗?”特蕾希娅担忧的说:“别忘了不久前我们还看到有人在这里搜索将军先生的下落。”
“放心吧,这条峡谷通往外界的出口有很多条,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避开这些人的搜查。”路易斯说。
“鲁道夫怎么办?”
“只能暂时委屈它离开我们了,否则我们在路上就很容易暴『露』行踪。”
特蕾希娅默默抚『摸』着鲁道夫的额头,可怜的猎犬立刻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自己必须单独离开的现实,于是它便低着头,在路易斯的帮助下离开了山洞,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的用脑袋拱着特蕾希娅的身体。
为了防止山洞被人发现,路易斯搬来碎石堵死了岩缝,然后他又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特蕾希娅跟在他身后,有好几次都差点坠入身下的悬崖。
在经历了几乎一整天的艰难跋涉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处通往峡谷外的出口,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肆虐的风在狭窄的通道里狂暴的怒吼着。
“总算安全了,”路易斯直到这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走出这条通道,外面就是图恩瓦尔德村,那里有很多人过去都曾经受到过我父亲的救助,所以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特蕾希娅问道。
“我不知道,”路易斯叹着气:“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追查真相的努力。”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真相就像是一条泥鳅,绝不会轻而易举让您抓到它。”
“我当然想过,但是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艰难的道路,那么即便一路上充满死亡的威胁我也没有理由回头。”
“可是您的处境实在是太糟糕了,”特蕾希娅担忧的说:“眼下齐医生和统帅阁下都已经遇难,这就意味着您已经失去了保护伞,接下来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手肯定不会放过您。”
“没有保护伞那又怎么样?”路易斯突然『露』出了坚定的笑容:“我父亲一生都在和黑暗势力做着勇敢的斗争,尽管有人讽刺他像个天真的堂吉诃德,总是不知好歹的向强大的力量发起着无谓的挑战,但是在我心里他始终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因为他从来没有被困难吓倒过,甚至就连死亡的威胁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而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正义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击败邪恶!”
特蕾希娅惶恐不安的看着路易斯,虽然多年来的洗脑教育令她还不太明白对方这番话背后的真实含义,然而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对一些看似不可动摇的信条产生了怀疑。
“走吧。”路易斯带头钻进了那条狭窄的出口,当两人离开出口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坐落在山脚下的村落,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带着香味的炊烟。
“再见,亲爱的特蕾希娅。”路易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下了这座山,你往东边走不到五公里就能看到一条通往雅利安城的公路,希望你一路平安。”
特蕾希娅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她不知道让这位老人独自离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然而她身后却突然飘来了一个人冷漠的声音:“真奇怪,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