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草原上迎来了一场热闹的婚礼,一对新人分别按照蒙古族和汉族的习俗分别向双方父母致意,远道而来的宾客们纷纷为他们送上祝福,夜幕降临时,双方的亲属们和一对新人围着篝火跳起了热情的舞蹈,跳跃的火光在每个人脸上绽放出欢乐的倒影,悠扬的马头琴与激昂的蒙古长调响彻夜空,几乎每个人都沉醉在一种幸福的气氛中他们唱啊跳啊,仿佛自己全世界最快乐的一群人。
然而齐格菲尔德却是孤独的。
他远离庆祝的人群,独自拿着一瓶酒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尽管他很想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但是远处不时飘来的欢歌笑语还是扰『乱』了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斯特凡妮。
遥想当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赛马场上夺走,虽然他收获了爱情,但是却引来了无数日耳曼人的仇恨,无论他和斯特凡妮走到什么地方,身后总会感觉到有一丝异样的目光。那时的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地下世界惯有的法则,但是卡尔的子弹却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始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甚至被无尽的孤独折磨到崩溃的边缘。
但是来到中国后的经历却又一次改变了他。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父亲魂牵梦系的故乡不过是由一堆简陋的棚屋堆砌而成的世界,即便是雅利安城的情报部门也经常提供一些关于中国的情报,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这里的男人脑袋后面都扎着猪尾巴一样的辫子,女人们裹着小脚,他们愚昧无知,根本不懂什么叫科学,即使打雷下雨也会让他们误以为这是天神生气的表现。但是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乐观、坚强,而且每个人的『性』格中都带着一种东方文明特有的包容,所以他们并不敌视来自外部世界的文明。而雅利安城却恰恰相反,任何质疑日耳曼文明的声音都会被视为背叛,即便是随口发几句牢『骚』也会被盖世太保盯上,有时甚至还会因此丢掉『性』命。
远处的与赵晓燕这时围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亲戚朋友们围在一对新人身边,用整齐的掌声表达着他们的祝福与喜悦,而这一幕又再次加深了齐格菲尔德的感伤。
“我们总是说布尔什维克国家是邪恶的象征,但是在一个自诩为拥有全世界最伟大文明的国度里,还有无数非日耳曼族裔公民不得不忍受日耳曼人的歧视和压迫,这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戈飞,你怎么不去参加的婚礼啊?”额尔德穆图拿着一瓶马『奶』酒来到了齐格菲尔德身边。
“对不起,我只是感觉有些累了,所以就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齐格菲尔德说。
“也难怪,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张罗的婚礼,也没时间照顾你,我看这样好了,等到婚礼一结束,我就带着你在这草原上好好的玩上几天。”
“那就多谢了。”齐格菲尔德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
“你好像是有心事?”额尔德穆图将手放在了齐格菲尔德的肩头:“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心上人?”
齐格菲尔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美吗?”
“很美,不过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惆怅,也难怪你没心情参加的婚礼。”额尔德穆图笑了:“告诉我,抢走你心上人的哪个男人是做什么的?”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曾经有很多共同的梦想,但是到头来却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这难道就是上天赐予我的命运吗?”
“你恨他吗?”额尔德穆图又问。
“当然恨,有时候我甚至想扭断他的脖子,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很『迷』茫,因为当小时候那些画面浮现在我脑海时,我就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夺走我心上人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如果上天给你一次复仇的机会,你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我也许会扭断他的脖子,也许会什么都不做,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忘不了他对我的背叛……”
“你的心上人还爱着你吗?”额尔德穆图打断道。
齐格菲尔德顿时哑口无言,因为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斯特凡妮不是那种会在威『逼』利诱面前低下头颅的女人,而她之所以选择嫁给卡尔的理由只有一条——在自己已经“遇害”的情况下,她不由自主的将感情寄托在卡尔身上,换而言之,此刻的她和卡尔是相爱的,而自己不过是深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一段『插』曲。
“看得出来,你还爱着你的心上人,但是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想你应该选择放下。”
“放下?”齐格菲尔德愤愤的说:“我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呢!”
“人生在世,最绕不过去的就是一个贪字,有人贪图金钱,有人贪图美『色』,但是到头来他们都不过是一群被欲望左右的奴隶,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快乐,所以你若是想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那就必须学会放手否则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人究竟是为什么活着。”
齐格菲尔德因为额尔德穆图的这番话沉默了,这一夜他想了很多,蒙古包里的烟头忽明忽暗,仿佛他内心真实感情的写照——痛苦、无奈、纠结、还有一份他明知是错,但是却没有勇气违背的誓言。
热闹的婚礼持续了整整一周,与赵晓燕刚去外地旅行,额尔德穆图便带着齐格菲尔德在宽广美丽的大草原上纵马疾驰,虽然蓝天白云下的草原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但是一想到腓特烈居然被卡尔扔到了运输队,齐格菲尔德的心中就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戈飞。”额尔德穆图勒住了缰绳:“真看不出来,你这马骑得还挺好,以前一定受过专业训练吧?”
“您的眼光可真好,”齐格菲尔德说:“我在德国参加了一家马术俱乐部,那里有个教练也是蒙古人,名字叫做布日固德。”
“怪不得你还会唱蒙古民歌。”额尔德穆图恍然大悟。
齐格菲尔德腼腆的笑了笑,便继续一声不响的眺望远方。
“戈飞啊,真看不出来你的心事还挺重的。”额尔德穆图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如果你对我那天晚上说的话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不妨直接说出来让我听听。”
齐格菲尔德犹豫再三后,道:“您说一个人若是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你说的这个人大概就是你的那位好朋友吧?”额尔德穆图反问道。
齐格菲尔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你对这件事情不仅一直耿耿于怀,而且还不太愿意告诉别人你和他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句我们蒙古人的言语,玩笑过火就成吵架,交情过火就成仇敌,若是你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不愉快,那么不妨好好想想我这两句话。”
齐格菲尔德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赛马场将斯特凡妮抢走的那一幕,那时的卡尔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正要向心爱的姑娘表白,然而自己的突然出现却令他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如果哪天我没有出现,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了,说不定卡尔和斯特凡妮早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许……这才是上帝真正的安排。”齐格菲尔德心里『乱』糟糟的想道。
“你现在还会怪他吗?”额尔德穆图轻声问道。
“也许我是有些做得过火的地方,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他在背后暗算我的理由!”齐格菲尔德脱口道。
额尔德穆图惊讶的凝视着齐格菲尔德,发现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年轻人的眼眸中居然充满了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沧桑,他一时不由感到有些困『惑』:“戈飞,你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吗?”
“其实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冲突,只不过我是个华裔,而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日耳曼人,所以我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他更多的心血和汗水,但是他并没有看到这一点,反而只是把这一切简单的归结于我的运气比他好,后来他不断地在暗中追求我的心上人,虽然我很生气,但是碍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我一直对这件事情选择忍让,可是没想到最终我还是失去了一切。”
“你的心上人大概也是个德国姑娘吧?”
“是的,”齐格菲尔德惆怅道:“从我们相恋的第一天起,身边就充满了种种质疑和愤怒的目光,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我立刻死去!”
“戈飞啊,”额尔德穆图长叹道:“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之前生活的环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但是我还有句话要送给你,那就是好的环境能使坏人变成好人,而坏的环境却能使好人变成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