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不见得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不过是一个为了祖国而牺牲的女孩,不像有些人的名字听起来很伟大,其实做的事情却很残酷。”卓娅说。
“齐格菲尔德也不见得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只不过是我的运气好,如果我的名字叫做驴子或是老鼠的话,也许您就不会讽刺我了。”齐格菲尔德淡然道。
“扑哧。”卓娅被逗笑了:“你这个人真奇怪,一个法西斯的将军,怎么说起话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您也很奇怪,明明很想了解我,但是却又充满了戒心,或许您认为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迷』『惑』您所采取的伪装手段,但是说句心里话,我每天要处理的事情简直多如牛『毛』,哪里还有心思和您玩心眼,所以我们不妨坦诚相见,这样大家都痛快。”齐格菲尔德说。
卓娅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以后别一开口就是您呀您呀的,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遵命,亲爱的卓娅。”齐格菲尔德『露』出了诙谐的笑容。
“实话告诉你吧,我父亲为我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那位牺牲的卓娅,他希望我可以牢记住自己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所要承担起的责任,如果祖国受到侵犯,那么我就应该勇敢的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卓娅说。
“真巧,”齐格菲尔德说:“我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一位我父亲的老朋友,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父亲早在1945年就被处决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卓娅问。
“抵抗组织领袖,而且一直到他与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那天都没有改变初衷。”齐格菲尔德说。
“抵抗组织领袖?与他的敌人同归于尽?”卓娅惊讶的看着对方:“既然你的父亲是抵抗组织领袖,而他的敌人自然就是纳粹『政府』,但是你今天却又率领纳粹军队参加侵略战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故事很漫长,没个几天几夜你是听不完的,所以我会另外安排时间和你聊这些事情,不过现在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藏起来,否则炮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离去,如果战斗结束后斯大林格勒还在我们手里,那么你随时可以过来采访。”齐格菲尔德说。
“你是说战斗马上就要爆发了吗?”卓娅立刻警觉起来。
“没错,我已经接到前线送来的报告,你们那边的通讯已经进入了静默状态,这说明战斗很快打响,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才把你找来。”齐格菲尔德说。
“我要留下!”卓娅坚定的说:“我想要亲眼看到一个抵抗组织领袖的儿子是如何面对战争。”
“恐怕你要失望了,”齐格菲尔德说:“我不是什么圣人,而且在战场上我从来都没有怜悯心,因为我知道我必须保卫我的祖国和人民,然后我才有机会去做些事情。”
“如果你这么说,那么我更要待在你身边,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情。”卓娅固执的说。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那么我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也有个要求,如果你想留在我身边,那就必须换上我们的军装。”齐格菲尔德说。
“为什么?”卓娅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我就是死也不会穿上你们的军装!”
“别以为我是在利用你搞宣传,要知道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你穿着俄国军装跟我上了战场,就很可能遭到误伤,所以换上德国军装只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平衡,那就留在隐蔽所好了。”齐格菲尔德说。
“你也要上战场?”卓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可是集团军司令,现代战争早就不需要你冲锋陷阵了!”
“也许在别人看来不需要,但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我更清楚士兵们会因为我的出现而迸发出巨大的斗志,这会帮助我们赢得胜利。”齐格菲尔德说。
“你就不害怕自己被打死吗?”卓娅质疑道。
“我已经死过好几回了,所以没什么可害怕的,再说上帝也不会收留我,因为他知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做完。”齐格菲尔德在卓娅肩头拍了一把,便向外走去。
卓娅急忙跟上了齐格菲尔德的脚步,在司令部外面的一块空地上,她意外的看到了近百匹战马和手握钢刀的骑兵,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有些人的头发已经花白,而那些战马也无一例外骨瘦如柴。
“靠骑兵来打胜仗?你简直疯了!”卓娅情不自禁的喊道。
“我靠的不是骑兵,而是一种面对死亡时毫无畏惧的勇气。”齐格菲尔德随手扔给卓娅一套德军『迷』彩作战服,“在你面前的这支骑兵部队是自愿组成的,没有人强迫他们,而且即使战斗胜利他们也不会受到任何奖赏。”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们不明白你们的行为就是去送死吗?”卓娅无法抑制的对着那群人喊了起来。
“俄国人,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一位老兵策马来到了卓娅面前,“我是个犹太人,没有加入国社党,我甚至不喜欢某些高高在上的日耳曼人,但是我热爱我的祖国,因为我是个德国人,而将军先生一直都在带给我们希望,为了保护这种希望,我只有去战斗,否则我便不得不继续忍受歧视。”
“你们的希望是什么?”卓娅问道。
“建立一个没有歧视,人人平等的第三帝国,到那时即使你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是每个人都可以自豪的宣称我们是骄傲的德国人。”老兵说。
“要想做到这一切有很多方法都可以去尝试,但是发动战争却是最愚蠢的选择,因为当权者只是在利用你们当炮灰,而最终满足的却是他们的野心!”卓娅喊道。
“你错了,”老兵高声反驳道:“即使没有他们的野心,战争一样会爆发,因为你们绝不会容忍一个强大的第三帝国再度出现,就算我们为了和平愿意做出让步,也不可能获得你们的谅解,所以我们只有在战场上赢得生存空间,否则等待我们的便是另外一种被奴役的命运!”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冰雨,卓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而身体的痛楚却无法与内心的折磨相提并论,那位德军老兵的话仿佛无数把钢刀,每一把都毫不留情的扎在卓娅的心脏上,“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有那么多的欲望?为什么和解说出来容易,但是在走向实现和平的道路上却要经历那么多的磨难?”
卓娅眼前突然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当一群德军士兵被推进战俘营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俄军看守大声的怒骂和棍棒的折磨,还有干不完的苦役和永远少的可怜的食物。曾几何时,卓娅觉得这就是侵略者应有的下场,然而德军老兵的一番话却突然让她看到了这件事情的另外一面——当人们眼中的穷凶极恶的法西斯突然间变成一个个可怜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时,她便无法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被俘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不仅给了她一个近距离了解纳粹帝国的机遇,更让她有机会找到一条真正通往和平的道路。
“去吧,我的勇士们,当进攻的号角吹响时,从正面穿过胸膛的子弹便是我们最高的荣誉,即使我们的肉体化为灰烬,但是历史将会铭记我们的勇气!上帝保佑德意志!”
随着齐格菲尔德喊出令人激动的战斗动员,骑兵们拔出战刀,在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策马离去,在卓娅的心灵留下一串经久不息的奔腾。
齐格菲尔德转身回到司令部,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卓娅回到了他身边,身上换了一套德军『迷』彩作战服,这让她看起来和普通的德国女兵没什么两样。
“真没有想到你穿上我们的军装还是这样漂亮。”齐格菲尔德笑了。
“如果你再这样侮辱我,那么我就永远不和你说话。”卓娅板着面孔说。
“对不起,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赞美,希望你不要误会。”齐格菲尔德说。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卓娅问。
齐格菲尔德没有立刻回答卓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作战地图,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喃喃道:“你说,对面的俄国士兵们这时会做什么?也许他们会思念自己的家人,也许会渴望着伟大的胜利,或者是期待着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回归和平的生活,其实我们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只不过……”
齐格菲尔德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卓娅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便沉默的看着他,只是目光中少了一丝敌视,却多了一丝探询。
俄军阵地上此刻正经历着大战来临前的沉默,无数官兵在刺骨的寒风中蜷缩着身体挤在一起,有人在一遍遍的翻看与家人的合影,有人在日记上写下对爱人的思念,还有人在心里轻声哼着家乡的歌谣,渴望着战争早日结束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在这场战斗结束后自己是否还活着,所以他们格外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
列兵索科斯基与上士奥列尼奥一起坐在一辆t90坦克后面抽着烟,索科斯基是个热爱艺术的大学生,刚入伍还不到半年,而奥列尼奥是个普通的农民,已经当了三年兵,是个从血与火当中走出来的老战士。两人都来自梁赞,同乡的身份使奥列尼奥把照顾索科斯基当成了自己的使命,尽管两人爱好不同,但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经历却让他们的命运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上士,你说德国人会投降吗?”索科斯基有些担心的看着远方:“听说他们的新司令官好像很厉害,也许这场仗真的还要打上很长时间。”
“小傻瓜,那个齐格菲尔德不过是趁我们放松警惕才占了点便宜,真要是面对面的打起来,德国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奥列尼奥说。
“但愿这该死的战争能够早点结束,这样我就可以回到故乡去继续我的事业。”索科斯基一直希望能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廊,但是战争却毁掉了他的梦想。
“我也盼着战争早点结束,春天就快要到了,地里的马铃薯和燕麦还等着我去播种,我那胖婆娘一个人可干不来这些农活,要是收成不好,全家都要过苦日子了。”奥列尼奥说。
“别担心,要是你的收成不好,我就上街卖画帮你补贴点。”索科斯基说。
“那就一言为定,”奥列尼奥笑眯眯地说:“等到打完了仗,我请你去家里喝伏特加,那可都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就藏下来的好酒。”
索科斯基与奥列尼奥就这样开心的聊着天,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3点,距离预定进攻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们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在寒风中享受着战斗来临前最后的安宁。
卓娅守在齐格菲尔德的身边,心神不定的望着四周。尽管大战将临,但是德军司令部却是一派平静祥和的场景,军官们喝着咖啡,音响中播放着瓦格纳的歌剧,一位女兵还对着镜子耐心整理自己的头发。德国人似乎并没有把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放在心上,这反倒让卓娅感到一丝恐惧,因为她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看到了自信,而这是一种只有死亡才能摧毁的力量。
柯尔特突然快步走到了齐格菲尔德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随着后者微微颔首,卓娅的心脏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还来不及去思考,就听到齐格菲尔德用低沉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全线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