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张跟梁潇匀静静地站在胜德堂老店门口,开春的寒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满心的感慨。
他们的目光,都直直地落在那扇被封条封印的鎏金门把手上。
那把手虽历经岁月,却依旧散发着独特的光泽,在黯淡的店门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
破烂张微微眯起眼睛,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曾经,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仿佛又看到了店里伙计们忙碌的身影,听到了林南爽朗的笑声,还有顾客们讨价还价的声音。那是一段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时光。
梁潇匀的眼神中也透着一抹惆怅,想起了小时候……
如今,繁华不再,只剩下这扇紧闭的大门和冰冷的封条。封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他们的心间。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欢笑、泪水、奋斗与梦想,都和这胜德堂紧紧相连。
两人就这样久久伫立着,任由思绪在回忆里穿梭,在这冷冷的街头,默默缅怀那段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 。
三亿两千万的拍卖槌声还在耳畔回响,破烂张的钥匙却卡在锁眼里转了三圈才开。
铜锁“咔嗒”响动的瞬间,梁潇匀忽然攥住他袖口:“等等!”她指尖拂过门楣上那道深约寸许的凹痕,“这是...刀劈的?”
“九八年腊月初七,师父用镇店宝刀砍的。”他拇指摩挲着凹痕里干涸的血迹,那是师父临终前咬破手指抹上的朱砂。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梁上积尘,簌簌落下的灰雾里,竟浮动着淡淡檀香。
梁潇匀的细高跟悬在门槛上方三寸,突然被破烂张拦腰抱起。“老规矩,”他贴着她耳垂轻笑,“新掌柜过门要脚不沾尘。”怀里的姑娘耳尖泛红,发丝扫过他蒙着黑眼罩的左脸——那是瑞丽赌石场留下的战痕。
堂内光线昏黄如旧时光凝固。正厅中央的紫檀展柜上,明代何朝宗的德化白瓷达摩像沐在晨光里。象牙白的釉面流转着糯米浆般的光泽,达摩祖师广额深目,衣褶似被海风吹拂般自然垂落。
“看这袖口浪纹。”破烂张的指尖悬在瓷像三寸外虚划,“何朝宗独创的“海浪刀”,每道褶子要刻九十九刀。”他忽然吹了口气,达摩空洞的右袖管竟传出呜咽海风——那是瓷塑大师特留的“禅音孔”。
梁潇匀凑近观察达摩微阖的眼睑:“这瞳孔里的虹膜...是嵌的琉璃?”
“错啦!”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强光手电,光束穿透瓷像耳垂,“德化白瓷的“孩儿红”釉料,烧制时会自然凝结成虹膜纹。”光斑移动间,达摩的影子在墙上竟化作一苇渡江的剪影。
东墙那对康熙黄花梨顶箱柜巍峨如山。破烂张拽着梁潇匀的手按在柜门螭龙纹上:“摸到龙鳞的砂痕没?这是用海南火山岩磨的“锉金砂”,比头发丝还细。”
他忽然蹲下敲击柜脚:“听声!”沉闷的回音里夹杂着细碎金属声,“当年师父在夹层藏了三百枚永乐通宝压风水。”手指抚过柜侧接缝处的鳔胶,“真品胶线呈蜈蚣脚状,现在化学胶...哎你干嘛?”
梁潇匀已踮脚拉开顶层抽屉:“《金石录》?”泛黄的宋版书页间,夹着张泛银光的照片——二十岁的破烂张跪在柜前,身后师父手持鸡毛掸子,柜门上倒映着个襁褓中女婴的照片。
“这丫头眉眼...”她话音戛止,照片背面的苏绣缠枝纹正与她腕间胎记一模一样。
西墙那幅无款钟馗像突然无风自动。画中虬髯天官双目如电,朱砂点就的赤袍在昏暗中泛着血光。梁潇匀的翡翠耳坠忽然与画中宝剑共振:“这钟馗的剑穗...是北斗七星?”
“好眼力!”破烂张抄起鸡毛掸子轻点画角,“看这宣纸的“罗纹”,北宋澄心堂的绝品。”掸子移向钟馗腰间玉带,“七块玉板对应二十八宿,这是...”他突然噤声,画轴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
梁潇匀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你听——“画芯深处传出清越的编钟声,正是曾侯乙墓出土的”姑洗之钟”音律。
“千里江山图的护画咒!”他激动得手抖,“当年师父说...”
“啧啧啧,小两口挺会玩啊?”尖细嗓音从房梁炸响。黄皮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宫灯上,爪子捏着半块枣泥酥。白大仙在博古架顶打滚,康熙青花盖罐成了他的脚凳。
灰仙从门缝挤进来时带落一册账本:“呦!这本流水账上写着呢,某月某日,“购女婴一名,纹银二十两”..”胡大仙的尾巴突然卷走账本,火红毛色映得满室生辉。
“放屁!”破烂张抄起鸡毛掸子掷向房梁,“那是我师父在雪地里捡...”话音未落,梁潇匀的唇突然堵了上来,枣泥酥的甜香在齿间化开。四仙齐声怪叫,撞得乾隆御笔福字哗啦作响。
白瓷达摩的禅音孔突然发出长啸,声浪震得顶箱柜门洞开。三百枚永乐通宝如雨坠落,在地上拼出“姻缘天定”四个大字。黄皮子爪子里的酥皮渣掉在灰仙头上,胡大仙笑岔了气直捶白大仙的肚皮。
夜雨敲打窗棂时,梁潇匀在柜台后发现了暗格。秘色瓷盒里躺着半块羊脂玉璜,断茬处刻着“受命于天”。“这是...”她指尖发颤,玉璜突然与腕间胎记共振。
破烂张从背后环住她,将虢季鼎耳按在玉璜断口:“师父临终说,等找到玉璜另一半...”青铜与白玉咬合的刹那,达摩像、顶箱柜、钟馗画同时泛起虹光,在墙面投出归墟星图。
“原来胜德堂本身就是...”她的话被雨声淹没。院外老槐树上,四仙蹲在雨帘里啃着偷来的枣泥酥。黄皮子突然眯起眼:“那小子是不是早算准了今天宜嫁娶?”
灰仙数着铜钱:“三月二十,壬寅年癸卯月壬辰日——”胡大仙的尾巴啪地捂住他嘴:“天机不可...”
白瓷达摩的禅音孔忽然传出一声悠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