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煜没有久留，随便交代了两句，便同林柚一起离开了。
夜色深重，寒风料峭，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一路无言。
林柚满脑子都在思考着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
裴向晚跟她说，萧怀煜的母妃凝妃曾经是风头无两的宠妃，而萧怀煜却说，当年前朝后宫都是被太后把控的。
太后不仅能把萧怀煜过继到自己的名下，还能辅佐他登基。
由此可见，太后应该既得先帝宠爱，又有强大的母族势力才对。
“想什么呢？”
萧怀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林柚有些恍惚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萧怀煜的眉眼。
刚刚在内殿，萧怀煜这双好看的眉眼间，藏满了对太后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甚至还有些痛恨在里面。
可太后明明是帮了萧怀煜，也没有什么立场非要杀死凝妃，为什么他会这么厌恶太后？
见她还在发着愣，萧怀煜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疼！”
林柚瞬间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脑袋，不悦地撅起了小嘴。
萧怀煜有些想笑，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道：
“爱妃想什么呢？”
“在想事情。”林柚随口答道。
“你那个小脑瓜能想出来些什么？不如你说出来，朕帮你一起想想。”
萧怀煜玩味地笑着，语气中满是宠溺，像一个妖孽般引诱着她。
“阿煜，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太后？”
萧怀煜稍微怔愣了一下，很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思索了片刻后，认真道：
“太后独断专行，心狠手辣，手段高深，你日后要记得离她远些，知道了吗？”
林柚面无表情，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萧怀煜，你在撒谎。”
“……”
真拿她当三岁小孩了？竟然拿这种借口来敷衍她。
他面色严峻，漆黑色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瞧不真切他此刻的情绪。
林柚的心底有些酸涩。
她看的出来，萧怀煜不想告诉她答案。
他对她是有所隐瞒的。
“那凝妃呢？凝妃又是谁？她又是怎么死的？”
萧怀煜没有言语，只是眸光深沉地盯着她。
他眼中的寒意愈盛，下颚紧绷，藏在袖中的双手也死死地攥紧。
林柚能感受到一股杀意慢慢凝聚，然后席卷开来。
他动怒了。
可她挺直腰杆，迎着他满是寒意的眼神，不卑不亢地站着。
既然是决定未来一同走下去，那她便有权知道他的过去，甚至是他的一切。
在这件事情上，她一步也不会让。
料峭春寒吹人醒，两人就这么立在冷风中，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
随行的宫人站成了两排，全部面对着宫墙低着头。
毕竟是主子们的私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而且也理当回避。
片刻后，萧怀煜做出了让步。
他垂下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道：
“凝妃是我的母妃，她是中毒而亡的。”
林柚心中一紧。
不是因为她得知了凝妃死因，而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萧怀煜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悲伤的情绪。
不是威严，也不是狠厉，不是厌恶，也不是冷漠，而是那种化不开的落寞与伤感。
他好像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中，视线略过林柚，陷入远处的夜色中，久久不能自拔。
迎着昏黄的灯光，林柚感觉萧怀煜的眼睛有些亮晶晶的，好像噙着眼泪一样。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萧怀煜，看起来很强大，却又脆弱地不堪一击。
像个受伤的狮子一样，一个人躲起来默默承受着伤口的剧痛。
她扑上去搂住了他的窄腰，将脑袋贴到他的胸膛上，轻轻地蹭了蹭道：
“萧怀煜，你抱紧我，你抱紧我就不会难过了。”
萧怀煜低下头，望着怀中柔软的人儿，试探性地伸出了手。
就像在试图触碰一束光一样，小心翼翼，胆怯又渴望。
怕她不是一场梦，又怕她只是一场梦，一触即碎。
就像他十八岁那年一样，有束光照进了他的生活，却又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明明抱紧了，却又什么都没抓到。
“陛下！陛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萧怀煜垂下了试探的手，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有些愠怒道：
“何事慌张？”
王德海赶紧上前一步，用拂尘狠狠地敲了下那个小太监的脑袋，厉声训斥道：
“混账东西！冲撞了陛下和淳贵妃，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那也不够砍嘚！”
小太监被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
“好了，慌慌张张的所为何事？”
萧怀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回陛下的话，平阳公主失足落水了，刚醒来便吵着要见陛下。”
萧怀煜：？
林柚：！！！
完了，玩脱了。
该不会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吧？
那她要是说今夜的刺客就是平阳公主，会有人信吗？
该不会再给自己挣个污蔑的罪名吧？
谁知萧怀煜脸一沉，不耐烦地训斥道：
“落水了就去找太医，来找朕做什么？朕又不会看病！”
林柚：6。
郑重声明，这渣男语录爱谁教谁教的，反正不是跟她学的。
小太监被训斥了一顿，更加害怕了。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个白玉钗，双手奉上，战战兢兢地道：
“启禀陛下，平阳公主说了，陛下若是不愿意来，奴才便将此钗呈于陛下。”
一只白玉钗子？
林柚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是个多繁复华贵的款式。
但好歹是白玉的，应该值不少银子。
谁知萧怀煜却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抓过那只钗子，摊开手掌细细地打量着。
他的神色从急切，到难以置信，最后再到眉头紧锁，一脸的冷意。
“退下吧，告诉平阳公主，朕会去的。”
萧怀煜缓缓闭上双眸，死死地攥紧手中的玉钗，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谢陛下，奴才告退。”
小太监领了命令后，直接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太吓人了，这要命的差事，以后给再多银子，他也断然不会再干的。
别问，问就是被萧怀煜那死出给吓破了胆。
他方才的神色变化，克制隐忍，全都被林柚尽收眼底。
毫无疑问，那个钗子对萧怀煜很重要。
可她也很清楚，其实重要的根本不是钗子，而是那钗子的主人。
可这钗子为什么会在平阳公主的手中？
还是说，那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是平阳公主？
林柚抬手轻扯了他的衣袖，关切地问道：
“阿煜，你没事吧？”
萧怀煜回过神来，望向她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轻声道：
“朕没事。”
林柚望向他攥紧右手，踌躇道：
“那只钗子是谁的？”
萧怀煜垂下视线，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摊开，视线温柔又眷恋地摩挲着那只白玉钗。
过了良久，他轻启薄唇，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是我母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