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帮我磨墨,我要修书一封,命他们加急送往前线”暮曦无从判断自己是否杞人忧天,然而,事关兀旭烈,她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是!”镜莎担忧地望了暮曦一眼,快步走向了书案前,开始磨墨。
冷汗已将暮曦的纱裙润湿了,她努力平复激荡的心跳,迈开虚软的步履,坐到了书案之后。
“太子妃,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镜莎屏息注视着暮曦,为她的情况担忧。
“无碍。”迅速地提起笔,沾了沾黑畴的墨汁,暮曦稳住心神,在一片片竹简上落下了娟秀的字迹,“只是有些担心”
“是在为殿下担忧吗?在奴婢看来,太子妃不必如此。殿下在前方连战连捷距离大胜已经不远了。”镜莎困惑地摇了摇头,着实无法理解暮曦的心境。
淡淡的笑拂过唇畔,暮曦不置可否,但她很明白,隐藏在光明背后的危险才是最为致命的。
鼻尖在竹简上飞快地油走,一封提示兀旭烈注意伏击的信笺一气呵成,暮曦将之小心翼翼地卷好,“镜莎,去召乌提来。”
“是。”镜莎恭敬领命,步出了寝殿。
须臾之后,乌提来到了暮曦的面前,“敢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将这封信笺密封加急送往南疆前线,记住,一定要送到殿下的手中,越快越好。”暮曦将装有竹简的信匣交到了乌提的手中,再三嘱托。帮他己从向。
“这太子妃何事那么焦急?”乌提也注意到了暮曦不同寻常的紧张情绪,轻声地问。
“有关军中之事,去送信,要快!”暮曦不愿多做解释,她神色凝重地下令。
“是,老奴知道了。”乌提点了点头,正欲离开时,却被身后传来的问语拦住,“从襄都至南疆,信函最快几日能到?”
乌提转过身,沉声应道:“纵然是多匹快马轮流送信至少也要十日方能达到南疆。”
“去吧”一种不好的预感如阴云般在暮曦的心口萦绕,让她烦躁不堪。
出神了片刻,她才挥了挥手,示意乌提退下。
“太子妃,该喝药了。”镜莎从炭炉上的药壶取下,斟出一碗浓稠的药汁,轻轻地捧到暮曦面前,“这是太医开的安胎药。”
暮曦双手捧着药碗,正欲饮下时,却感到胸口闷得难受,指尖微颤,药碗从手中滑落,药汁溅了满地。
“太子妃”镜莎赶忙蹲下身子,用丝巾为暮曦擦去溅在裙摆上的药污,“你没被烫到吧?”
“没事,你还好吗?”冷艳的脸庞上满是愧疚之意,暮曦扶起了镜莎,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奴婢无碍,倒是太子妃这几日,总感觉心神不宁的。虽然听到殿下得胜的战报,为何还是这般放不下心?”镜莎轻轻地握住了暮曦的素指,黑亮的眼眸深处是浓烈的忐忑。
“因为接二连三地诡异景象出现,让我着实难以心安。”暮曦无奈地摇了摇头,被围绕在脑海的幻象,被突然在眼前消失的银镜,扰得无法正常思考。
“是不是太累了?”镜莎尝试着为暮曦解惑,“奴婢听老家的人说过有孕的女子多眠易累,而且情绪大多不稳。加之,太子妃快要临盆了,会不会更加紧张,所以”
“也许吧。”唇畔扬起一抹舒展的笑靥,暮曦轻拍了拍镜莎的手背,感激她对自己的宽慰。
重新躺回了柔软的床榻之上,澄澈空灵的美眸微微睁开,暮曦情不自禁地揪紧了锦被,感到汩汩的痛楚在心口处窜动。
美若弯月的黛眉蓦地蹙紧了,素手挣扎着挥向半空,继而,一簇光团在眼前绽开
北国,南疆,平沙郡,郡府
“殿下,现在是最好的出兵时机,我军士气正盛,可一鼓作气将二太子的叛军及南国援军一网打尽。”塔木邪兴致冲冲地步入殿内,手中攥着刚刚得来的前线战报,意气风发地向兀旭烈谏言。
端坐在一旁的粟特部族族长凝昊亦是微微颔首,他期盼早日战胜兀拓,如此便能夺回凝璇的尸身及棺椁。
“凝昊,你怎么看?”近日来连战连捷的大好形势并未完全冲昏了兀旭烈的头脑,在这个重要关头他必须谨慎。
“乘胜追击,将之一网打尽。若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只怕后患无穷。”凝昊抬起头,威猛的面庞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殿下心中明白,虽然我们连夺二十一座城池,但兀拓手中所握有的几座重镇要塞,粮草钱粮充足决不可给他机会。”
“殿下,属下等也赞同粟特族长的观点。”几名三品以上的将军及参军校尉们亦站了出来,连连复议。
冷峻不羁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疑惑,伟岸的身子在高台上踱步,最终在那面落羊皮地图前停住。
锐利的黑眸冷冷地眯起,兀旭烈总觉得这连番大捷中透着些许蹊跷,然而,却无法从布阵中,从交战中窥出任何端倪。
他迟迟不肯道出心底的忧虑,只怕将领无法了悟,更怕会在无形中动摇了军心。
但凡军中主帅有些微的游移不定,都会影响到将士们的气势。
见兀旭烈踟蹰不语,大帐内的将领们惊异地面面相觑,猜不透他的想法。
塔木邪上前几步,迫近兀旭烈的身后,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殿下,殿下可否告知我,你在犹豫什么?”
兀旭烈倏然回眸,却只是沉默不语地望着塔木邪,欲言又止。
似乎能洞悉他的一些心绪,塔木邪冷静地开口,“其实,两个月来的连战连捷,起初,我心中也有过疑虑。但请殿下不要忘记,你本就是常胜将军,领兵十余载,何曾输给过谁?”
此言一出,果然,兀旭烈原本凝重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些。
顿了顿,塔木邪继续分析道:“二太子,是殿下从未交手过的敌人,我们所有人对他的领兵之才,对他临时拼凑起的十几万大军,都不甚了解。但经过几次短兵相接,他暗藏的锋芒也都该显露出来了。毕竟,战场不是朝堂他可以深藏不露,但战场是不会给他太多机会的。再藏下去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渐渐地,盘踞在黝黑鹰眸深处的晦暗褪去,兀旭烈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低沉的嗓音逸出:“你说的,有理。”
“而且,这几次大胜都是合乎兵法的排兵布阵,我等更为精妙,战士作战,我军更为勇猛
加之粟特骑兵的驰援我们的实力明显高出一筹得胜,绝非侥幸。”塔木邪详细地道来,为兀旭烈解开了缠绕在心中的一个结。
“我懂你的意思了。诚然是我太过多疑了,总觉得二哥还留有后手。”自嘲的笑攀上唇角,兀旭烈旋而转身。
他气势威凛地走上前,低沉的嗓音在帐内响起:“终将听令!”
“是!属下等静听大将军号令!”众将纷纷起身,恭谨地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应道。
“粟特族长凝昊,明日寅时,你率领三万骑兵,与白云山脚下拦截叛军骑兵骠骑将军塔木邪你率领两万精锐于雀鸟山火攻,击杀南国援军其余众将随我亲赴马嵬坡与兀拓所率叛军决战!”指尖落在羊皮地图之上,兀旭烈镇定自若地指挥各路人马,眉宇间流露出了傲然的自信神采。
“是!我等听令!”众将微微颔首,心中无不叹服兀旭烈杰出的指挥之才
北国,王宫,寒月殿
本在睡梦中的暮曦被外面的一阵大作而起的狂风惊醒。
呼啸的风声过耳,甚至将闭合的纱窗全都卷开,霎时吹灭了宫灯中燃起的烛火。
一片漆黑笼罩在暮曦的眼前,她匆匆起身,缓步至窗边,仰起头,只见倾盆大雨从夜幕之中落下。
冰冷的雨丝打湿了暮曦的鬓发,她赶忙合上了窗,却仍能听到呼啸翻卷的风声。
回眸的瞬间,只见那柄消失了的银镜,再次诡异地悬浮于空中。1bqmw。
然而,这一次,那镜身呈完全透明状,周边镶嵌的曼陀罗花中绽放了血红的光泽,好似鲜血那般。
暮曦惊骇地后退两步,脊背抵住了坚硬的墙壁,她低吼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到底是什么?”
银镜在空中翩然旋转,继而在空中展现了一幅幅图景。
镜中的图景乃是兀旭烈所在的大营,他冷沉的嗓音清晰可闻:“其余众将随我亲赴马嵬坡与兀拓所率叛军决战!”
马嵬坡?这个熟悉的名字闪过暮曦的脑海,她惶惶地咬紧了粉唇,“不这不可能”
那个魔音曾预言,兀旭烈会率领大军,葬身火海之中,而他们途径过马嵬坡。
难道说,之前镜中所显的一切,便是兀旭烈命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