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南疆,马嵬坡
伟岸的身姿高坐于马背之上,兀旭烈单手拉紧了缰绳,傲然之气在飞扬的眉宇间流动。
温热的血丝零星地挂在他黝黑的面庞之上,握在手中的长剑发出凛然的寒意,锐利的刀锋上沾满了热烫的血迹。
方才在渭河谷地附近与二太子手中最强的精锐部队有了一次短兵相接,如意料般地他们再次得胜。
唯一可惜的是,此役虽然胜了,但二太子麾下的主力大军约有三万余众却还是趁乱逃脱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他的身后随行,暗黑色的旌旗遮天蔽日,几位参军校尉亦拱卫在兀旭烈的身边。
他仰起头,黝黑的鹰眸望着两侧陡峭的山崖,认真而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早已派出的哨骑已经深入马嵬坡中,进行先期的打探。
经过方才的一番厮杀,将士们虽然士气正盛,但也因为连日的大捷,而很可能失去警戒之心。
“殿下,骠骑将军那边来了消息,大胜”参军校尉浦沅策马赶到兀旭烈的身侧,高兴地向他禀报。
“殿下,粟特族长那边也传来了捷报,敌军骑兵被全部歼灭。”另一位中军偏将也来到了兀旭烈身后,沉声上奏。
兀旭烈满意地微微颔首,仰望着碧蓝的朗朗苍穹,不禁感叹:“看来成事就在今日了!将士们!随我追击敌军,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嚯嚯嚯嚯”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将士们斗志昂扬地举起旌旗,随着兀旭烈的一声号令,挺进了马嵬坡
数万大军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却并未窥见到任何敌军的身影。
狭长的山谷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静谧,兀旭烈猛地勒住了缰绳,大掌微微扬起,示意大军止步。
“殿下,有何不妥?”浦沅见兀旭烈停止不前,不解地问道。
“你没觉得这里静得有些奇怪吗?”兀旭烈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着林间传来的悲戚鸟鸣,神色威凛地低语。
国姿绳北扬。“想必敌军早已路径了此地,所以才会显得那么幽静。”浦沅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指向斜前方的那面峭壁,“殿下,前方就是落凤坡了,听方才哨骑回报,敌军半个时辰前出现在落凤坡,我等是不是要加快行军?如此方能在天黑前追上敌军啊。”1br0x。
看了看愈见昏沉的天色,兀旭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扬起了大掌,示意大军继续前行。
恰在此时,隐藏在峭壁一侧郁郁葱葱的树林中的白衣男子翩然而出。
“将军”破虏伫立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已走入陷阱中的北**队,心情破有些复杂。
今日的骆睿没有戎装加身,而是穿了一件他平日最喜欢的白色长袍,眸光冰冷地睇望着那高坐马背上的伟岸男子。
“将军可否要三思?毕竟兀旭烈现在是大小姐的夫君如若他葬身此地,那么大小姐岂不
是要守寡吗?”破虏曾经再三劝说,奈何根本无法撼动骆睿的决心,然而,如今已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冒险阻拦。
“我与小妹的父亲因兀旭烈的亲笔信而死这个仇,我若不报,无法慰藉父亲在天之灵。”其实骆睿的心中亦有顾虑,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已顾不得那么多。
“但是大将军,要杀老爷的人是君上啊!若他不是偏听偏信之君,一百封信笺也奈何不了老爷。”破虏眉间紧锁,唯恐兀旭烈会成为他们兄妹之间此生无法化解的死结。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证据确凿,才给了君上口实啊”骆睿明白南宫澈亦是罪魁,不过南宫瑾早已给了他许诺,只要此番获胜,定会对当年之事有个说法。
“大将军”面对他的执拗,破虏真真是无可奈何了,“想想大小姐”
“我欠了她,日后我会照拂她终生,以此恕罪”提及暮曦,骆睿那双冰冷的眸子才乍现了几缕温柔,他握紧了大掌,轻轻一挥,示意埋伏在峭崖两侧的弓弩手准备好。
锐利的哨音响起,划破了山谷的寂静,瞬时间,一座座弓弩从密密的树丛中倏然涌现。
兀旭烈机警地眯起了那双鹰眸,因循着哨音望去,赫然看到了那埋伏在暗处的足有千余人的弓弩手。
“遭了!我们中了埋伏!”冷唇微启,吐出了低沉的字音,他拉住了缰绳,对身边的参军校尉们说。
“来人啊,支起铠甲阵,掩护殿下撤退!”浦沅惊诧万分地盯着自两侧峭壁上飞驰而至的箭雨,他即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左右挥舞,为兀旭烈挡下箭镞。
几名参军校尉在兀旭烈的身边呈拱卫之势,纷纷以自己的身躯来掩护他撤退。
其他的将士们亦高举盾牌,拔出长剑,虽然奋力挣扎,但奈何从两侧射来的箭雨太过稠密,太过集中,且是一波还未停息,一波便又袭来。
骆睿冷眼看着素来掌握主动的北**队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回眸,对守在身边的破虏说:“随我走!兀旭烈不是简单之人,不过是一阵箭雨而已,他定能脱险,重头戏还在后面。”
破虏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得疾步跟着骆睿离开了马嵬坡
稠密的箭雨从空中坠落,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兀旭烈在几位参军校尉的掩护下,艰难前行。
几张厚实的盾牌从四面八方交叠竖起,为他营造出了一个射不穿的屏障,透过盾牌间的缝隙,兀旭烈看到了中箭的将士们怆然倒下的悲惨情景。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慨油然而生,他知道大军陷入了埋伏,却无法预知前方是否有个更大的埋伏在等着他们。
“浦沅,派人去给骠骑将军及凝昊送信!要他们尽快驰援!”定了定心神,兀旭烈冷静地下令。
“是,属下即刻派人!”浦沅点点头,命令多名身手极佳的将士冒险突出重围。
不知过了多久,宛如雨下的箭镞攻势终于停歇了下来,数万将士也已死伤过半了。
参军校尉们仍然迟迟不敢将盾牌从兀旭烈的身上移开,深怕暗处突来的冷箭,会让四太子出了任何差池。
一路抵挡两侧山崖飞来的冷箭,一路与冲杀而出的敌军搏杀,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落凤坡。
兀旭烈猛地挥起大掌,推开了筑起在自己四周头顶的盾牌,幽深的鹰眸中染满了猩红的杀意,他拉起了弓弩,向着某个方向,连放三支穿云箭。
几乎同时地,峭壁一侧的树丛中应声倒下了几名敌军。
“殿下!”浦沅惊讶地低呼,怔怔地望着宛如负伤之兽的兀旭烈,深知此次遭遇埋伏,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从军十数载,兀旭烈领兵作战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败,这天底下,更没有人能够将四太子引入埋伏。
还未等他们的喘息平稳下来,一阵阵喧闹的号角声即刻鼓噪而起,在落凤坡的四周顿时涌现了数万大军。
一部分埋伏于深山两侧,一部分从谷底的东西两侧呈合围之姿,将兀旭烈他们牢牢围困。
当红色的旌旗出现在天际的刹那,北国大军的军心已经开始有些乱了,将士们的脸上开始闪现惊慌之色。
“四弟”伫立在山崖两侧大军蓦地让出了一条路,兀拓悠然走出,负手而立在高处。
冷冷地抬起头,兀旭烈仰望着那脸上写满了胜利喜悦的二哥,淡漠地勾起了唇角。
他们兄弟之间的斗争终将画下句点,可兀旭烈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如今的这般景象。
“二哥本不想赶尽杀绝奈何,四弟你的能耐太大,二哥留你不得。”残冷的笑拂过唇边,兀拓背在身后的大掌早已攥地微微泛青。
从前,他忌讳着、提防着,自己这个才能出众的弟弟。
可如今,兀拓却恨他,恨他入骨。
因为正是兀旭烈的存在,夺走了凝璇的心,夺走了凝璇的性命。
正是那个即便陷入了合围,即将面临死亡,却仍旧面不改色的男子,横亘在他与凝璇之间,使得他们空有八年的夫妻情分,却好似陌路,最终给彼此皆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二哥怎么肯定,自己能赢?”兀旭烈一边与他交谈,一边以余光环顾四周的情况,冷静而沉着地拖延时间。
“呵呵呵呵四弟,死到临头了,你还敢这么问,二哥真是佩服。”兀拓不禁露出嘲讽的笑意,以尖刻的口吻说道,“请君入瓮还真是费了二哥好大的一番心力不然,你这北国的苍鹰,焉能折了羽翼?”
兀旭烈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只是悄悄地捏紧了穿云箭的箭尾。
他不是其他庸碌之人,也不是胆小怕死之辈,战场之上,不到最后一刻,兀旭烈绝不会轻言放弃。
为了暮曦,为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他也绝对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