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步入寝殿的暮曦惊骇地看着那倒在自己脚边的男子,双手自然地伸出。
她想要扶塔木邪起来,却忘记了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抹幽魂,根本无力做什么。
眼睁睁地看到双臂宛如轻飘的幻影,被塔木邪缓缓挺直的腰身所穿透。
然而,自他唇齿间喷薄而出的鲜红血迹却溅满了暮曦雪白的裙摆,她抬起头,心疼地望着那孤坐在床榻边,此刻已消瘦不堪的傲然身影。
温热的泪滴潸然而落,她匆忙快步上前,在距离兀旭烈不过短短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近在咫尺的男子,真的是北国四太子兀旭烈吗?
此时的他,衣衫不整,黑发凌乱不堪,胸前手臂上都为血色染红。
原本冷峻刚毅的面庞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疲惫与绝望。
幽深的鹰眸为哀伤所淹没,暗黑色的阴影烙印在眼底,两颊深深地凹陷,青色的胡茬在他的下颌处零散地滋长。
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暮曦单膝跪在了兀旭烈的身旁,缓缓地扬起手,爱怜地抚摸着他的眉眼。
微转螓首,讶然的视线望着那安然躺在床榻中央的身形之上。
暮曦看着宛如死去一般的自己,心口蓦地一紧。
轻潋的眸光落在了兀旭烈落满斑驳伤痕的大掌上,纵然在此刻,他仍旧没有放弃自己。
单单是这份坚持,已让暮曦的内心为之动容。
她很是急迫,想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就在他眼前。
可是几次开口,无论暮曦说了什么,以多大的声调高喊,兀旭烈依旧听不到,也看不到。
“殿下该醒醒了”塔木邪撑着重伤的身子,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兀旭烈身后,沉声地劝,“太医们都说了太子妃她没有生还的可能。”
“塔木邪,你我相交多年不要逼我杀了你。”兀旭烈倏然地合上了眼帘,语意森冷地低语。
“算来,是我失手杀了太子妃”塔木邪不愿多做辩解,毕竟暮曦重伤在塌,很有可能会芳魂消散,如此悲剧,他难辞其咎,心中亦是愧疚不已。
“哼”飞扬的眉宇蓦地拢起,划出了深深的褶皱,兀旭烈抬起了暮曦冰冷的素手,将之紧贴在自己的颊畔。
再也体会不到往昔的温暖与柔软,有的只是刺骨的寒意与越来越明显的僵硬。
兀旭烈虽不愿承认,但他心如明镜,他知道暮曦在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
她紧闭的双眸,她愈发惨白的脸侧,她日渐微弱的气息与脉搏,都证明了,她的生命在流失。
兀旭烈想要牢牢地抓紧她,却颓然地发现,此时的自己是那么无力,那么懦弱。
他能做的,除了紧握住她的素手,除了目不交睫地盯着她,除了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期盼奇迹的发生外,什么也做不了。
浓烈的哀伤与惶恐在心头教缠,兀旭烈神色落寞地凝视暮曦,低哑的嗓音逸出齿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你忘了,忘记你曾许诺我要生死相随要生生世世陪着我的”
听着兀旭烈悲痛欲绝的低喃,塔木邪难过地垂下了头。
他很怕兀旭烈会暮曦而厌弃现世生活,更怕他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殿下江山大任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且不可因太子妃而荒废大业,忘记了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塔木邪重重地向他叩首,泣声央求,“请殿下赐我一死!唯有我一死,才能帮太子妃报仇我欠暮曦一命,殿下尽可拿去。但我请求殿下不要因情误国。”
兀旭烈沉默良久,终于他徐徐地回过身,凌厉的眼光望向塔木邪,这个跟随自己十几年的挚友,心情复杂极了,“你是该死该死!”
塔木邪的眼眶蓦地红了,他并不怕死,只是舍不得在大业即将得成的时候离开,“请殿下赐我一死,能死在殿下手中,也算全了你我君臣之间的这段恩遇全了我幼时许下的诺言。”
兀旭烈何尝忍心,他很清楚重伤暮曦绝非塔木邪所愿。
挣扎着抿紧了双唇,他突然转过头,在两难之际,最先想到还是那躺在床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
“我该怎么办?暮曦”他神色寥落地收拢了大大掌,彻骨的悲痛无法掩藏地流散而出,“你告诉我”
伫立在他身侧的暮曦难过地蹙起了黛眉,她不要兀旭烈为自己这般伤神,也不想要塔木邪一心求死。
“不要怪罪任何人,这与他们无关,都是我的选择而已。”暮曦喃喃自语着,无奈地逸出一缕长叹。
“暮曦?”兀旭烈惊讶地眯起了深邃的眸子,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慌乱地起身,急切地向四周探望。
素手掩住了檀口,暮曦止不住奔涌的泪,化不开的酸楚与哀伤在心头激荡。
明明他就在眼前,她却无法感知,无法触碰,甚至连发出的声音都无法被他听到。
“殿下!”塔木邪用力地拽住了兀旭烈长长的衣摆,焦急地阻拦,“殿下,这里没有暮曦她躺床榻上,她在床榻上啊!”
“不不她就在我身边,就在我身边。”兀旭烈说不出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方才的刹那,他确实觉察到了暮曦的存在。
“殿下,你疯了”面对已然癫狂的兀旭烈,塔木邪目不忍视,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锋利的剑锋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暮曦惊恐地瞪大了澄澈的美眸,呼出了一缕高喊:“不要!”
转动了剑柄,塔木邪仰起头,神色平静地准备赴死。
然而,下一瞬,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锋利的长剑被那对面伸出的箭镞挑落在地。然看双眼步。
“殿下”缓缓睁开了眼帘,塔木邪的眼底闪动着缕缕讶然,“殿下,你”
“我不杀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暮曦能醒来她绝不希望我杀你”大掌微微张开,紧握着的长剑飘然坠下,兀旭烈重新回到了床榻旁。
宽厚的大掌轻柔地抚摸暮曦憔悴却依然动人的面容,以极冷的口吻下令:“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塔木邪默默地起身,缓步走出了寝殿,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暮曦坐在了床榻上,俯身看着自己的形体,一个念头突然窜入脑海,在她的心底重燃希望。
悄然地挪动了身子,暮曦将宛如幻影的自己完全沿着躺在床上身形的位置缓缓落下,直至与之彻底重合。1s2。
与预期中的那般,当幻影与肉身紧密贴合在一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如电流般在四肢百骸油走。
那种飘飘荡荡的悬浮感静静地沉淀了下来,暮曦尝试着抬起指尖。
果然,灵魂似乎与肉身契合为一了,她惊喜地露出了笑容,更为用力地驱动自己的四肢。
刹那间,她的眼帘轻轻眨动了下,那脱口而出的呼唤就哽在喉间。
突如其来地的黑暗再次覆住了她的双眸,化作汩汩洪流将她淹没,席卷着她远离了兀旭烈。
暮曦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缚住了手脚,她越是想要挣脱,却被那幕天席地的黑暗压制地更紧,更深。
最终,那张布满焦急之色的冷峻面庞消失在茫茫的黑幕之中,她无奈地看着自己消失在这个熟悉的世界中
魔界,魔山之上
凌霄阁
“怎么样?她为何还没有醒?”祈夜守在塌边,双手轻搓着暮曦的脸颊,焦躁地问道。
“沉住气沉住气尊主何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自乱阵脚?”那悠远的声音自一面矗立在殿内的落地铜镜中散出。
“她的元神溃散得厉害本尊虽然给了她输了许多元气但她的身子发凉,会不会”浓稠的恐惧在那双幽深的鹰眸中涌动,所有的冷静已消磨殆尽,祈夜紧张地一次次轻抚暮曦的心口。
“尊主可想清楚了?想要护住她的元神,唯有将自己的心,给她”
祈夜陷入了沉默,他有过迟疑,更有过犹豫。
然而,他决意顺从自己的心,他不要暮曦魂飞魄散。
“本尊想清楚了,你大可放手救她心,本尊可以给她”幽深的鹰眸中满是坚定,祈夜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此刻的决定后悔,但他不能看着暮曦离去。
这种强烈的执念也曾深深地惊骇了祈夜,他对任何事物,任何人都不曾有过这么深切的眷恋。
暮曦对他而言,绝对是个意外,而且是个美丽的,无法抗拒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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