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局势,需要我现在出手吗?”南宫衡在手机中打字问道。
福将闭上眼睛,一遍遍过着身后皮影社带来的情报,他们早在这次比赛开始之前,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是如今国内金陵的蠢蠢欲动,还是国外各方势力的阴谋诡计,皮影社做了最细致的计划。坐在福将身后的正是皮影社的管家老二,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极其冷静,但其实无数道讯息正是从他颤抖的手中发出,可能有一条没有处理好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哪怕,他早已身经百战,此刻也不得不皱起眉头挨个应对。
福将将最大的倚仗南宫衡调到现场,就是为了保证比赛能够进行,哪怕外面吵成一锅粥,哪怕下一秒全世界都与他们为敌,这里的比赛现场——必须稳如泰山。俞清俞礼不傻,不会把宝押在最后的冠军赛上,哪怕这次输了他们依旧有机会作妖,所以福将的安排只能以最低限度进行,万一对方真把宝押在了某一局上,怎么办?
凌烟输不起这一场,种花家同样输不起了。
原本殷实的家底,现在来看,称不上漏洞百出,也差不多是四面受敌。
“您再等等。”福将没有同意,他还在等消息,尽管传来的全部都是噩耗,但是他必须在无数条噩耗中清楚地分辨出,哪一条将带来毁灭性打击,南宫衡只有在毁灭性打击出现的时候——才值得动手,否则这道明牌将毫无用处。
“再等下去,不怕皮影社覆灭吗?”南宫衡极其尖锐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这个问题其实言尘和福将都在逃避,从皮影社在京都被福将正式接管开始,整个皮影社已经称不上铁板一块,无论是老八的叛变,还是老三老四的负伤,整个皮影社如今已经进入高负荷运转,要说彻底崩溃可能还有点早,但继续这么与全世界为敌,皮影社不是种花家,它只是福将父亲养起来的情报机构,迟早要被言尘拖垮。
“心甘情愿。”福将心里喃喃道,但没有明说,这是皮影社的宿命,也是他这位少公子的宿命,如果要覆灭,那也是在全力而为后的英勇,绝不是躲在黑暗中的胆小!
皮影社的宿命,本就如同皮影一样,只是一场躲在暗处的戏子。如今金陵联合了一切和皮影社有宿怨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对明面上皮影社的棋子展开疯狂的围剿。在种花家内,或许各个军区没人敢动手,但其他地方,没有人留手!南宫衡在金陵,一切秋后算账,都是之后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天明岛叛逃,不少人心中暗喜,大不了跟着跑路就行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甚至包括福将身旁坐的华中第一负责人墨尘,都或多或少的有参与。
南宫衡见福将不回答,心下了然,只能静候关键的节点。种花家一国的情报机构龙吟自然掌握在寒空手里,这次寒空阳神外出,龙吟更是倾巢出动,如今南宫衡手中其实并无任何力量可言。
只是这位风神,本身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相比于南宫衡和福将之间的纠缠,针对凌烟的第一波打击已经抵达了休息室。所有人都看向笑呵呵的男人,只是肆名的笑意中蕴含着一股暴怒,他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中,嘴角划出一道冰冷至极的笑容,目光直穿二楼的包间,他本按照福将所述,关闭了所有会影响比赛的电话,专心致志地准备比赛。
只是他没有想到,俞清根本不去打电话,单单安排了服务生去凌烟休息室递给肆名一张纸条。这张纸条刚刚被塞到肆名手里,就被他一把扔出,结果就在他扔出的一瞬间,服务生开口道:“祸不及家人。”
其实,肆名称得上凌烟中最孤独的人。父母早逝,至今未娶,整个人历经磨难,抵达了如此位置。原本他离开麒麟后曾跑到长安干起了出租车,可是自北域之战前的动员,他又一次选择燃烧自己的热血。
但是,人心里总有一份念想才好活着。俞清借着薛老鬼的手要到了肆名一族的族谱,又利用林巧这名林家百年难得一遇的电脑天才发现,肆名清贫但总是汇款到国外某个账户,直到俞清攀上了罗斯将军这条船后,才发现他竟然真的有一个妹妹在美丽国读书。
祸不及家人,五个字代表不了什么。
但单独对肆名这位孤独的人说,意欲已经很明显了。
“俞清,你在找死。”肆名的笑容显得有些恐怖,众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免露出一丝悲壮,这趟全国大赛,简直是一道地狱路!
“我在找死?”俞清喃喃道,他并不知道肆名说了些什么,只是福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接到了皮影社在美丽国的消息,这次出手可以说是对凌烟战术体系的重创,肆名的稳健——是平衡言尘诡将的至关重要因素。
俞清背起双手,巨大的聚光灯闪烁在舞台中央,他宛如一名许久没有出手的将军,一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赛场上没法阻止言尘的事情,就让他在赛场后终结吧!俞清看向身后刚刚回来的俞礼,轻声道:“贾鱼那边怎么样了?”
“没问题。”俞礼的笑容愈发浓烈,他已经在金陵游荡了青春,如果今天能够终结掉言神,那么他们的声望将搭配着新闻,来到顶点!这便是金陵崛起的最后一步,无论加上多少筹码,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还没等肆名反应过来,言尘缓步走进休息室,接下来五分钟后他们将进行第二场爆破战的比赛,就在刚刚,言尘当仁不让地拿下了单挑赛的胜利,整个鸣原战队都阴沉沉地盯着言尘,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目光发挥了作用,言尘瘫倒在休息室喘着粗气,刚刚连续的战斗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每一次精准的计算,都极其耗费他的体力,更别提他刚刚经历过生死大战。
言尘有些担忧地望向肆名,刚刚准备开口,就看见月兮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进休息室,一脸担忧地望向他,双手紧张地交叉在身前。
言尘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来不及安慰肆名,只能朝着肆名用力一点头,示意后面的比赛他来安排。他站起身来走到月兮身边,宠溺地摸了摸那绝色素衣的头道:“我没事的,等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月兮眼角有泪光闪烁,深深地点了点头,倚靠在言尘怀里,众人纷纷假装没有看到,这种场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肆名有些羡慕地望向两人。
直到,一柄刀插在了言尘的心脏边缘。
两行清泪划过月兮的面颊,近乎绝美的容颜此刻有些恍惚,那一袭长长的秀发是言尘魂牵梦绕的柔顺,飘荡在这香水的气息中,只是此时那双未经风霜的嫩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尖刀,一寸接着一寸,直直地刺进那怀抱中的人心中,一道道血花宛如盛开的玫瑰,爆发在整个房间中。
“月兮?”言尘双目惊诧地看向这一切,双手本来呈环抱姿势如今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张开的嘴巴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和福将推演了所有的未来,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月兮,从来没有啊!
言尘的眼皮努力在支撑着不让他从这种痛苦中离去,他的身体知道现在如果真的昏厥过去,一切都将结束了。
只是,言尘的精神比身体先崩溃,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无数个词语交织在脑海中,时间仿佛被无数倍慢放,他的余光看到了肆名狠狠地扑来,看到了泠瑶惊恐地退后,看到了天殇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看到了凌夜一如当年愤然起身。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他第一次和月兮见面的日子。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风和日丽的下午,已经步入大三的言尘彻底离开了麒麟,不再像之前那样奔波在俱乐部和大学之间,更不像之前为了几个学分还要在比赛结束后花点时间补课。他第一次开始享受大学时代的美好,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渐渐消失,只剩下疲惫后的冷漠。他忘记了冥屠组织的恐怖,忘记了那个雨夜的疯狂,忘记了世界赛上自己拼尽全力的年少有为,他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不说不想。
他只是一介书生,腹有诗书气自华。
“嘿,是你叫言尘吗?”一个活泼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高高的马尾清新脱俗,忽呀忽闪的大眼睛仿佛能够说出一切心事。
言尘轻声回答了一下,看向眼前素衣女子,那种不被尘世污染的可爱让他的眼睛仿佛被洗刷了一遍。他因为太久没有上课今天不得不补课,老师没有时间只得让助教来帮助他,如果要问为什么,只能说言尘打了这么久的职业,正常的生活开支并不缺钱。
素衣女子扑哧笑了一下,点点头特别专注地问道:“那你补课为什么要安排在这种地方呢?”
两人身处学校里几乎最美地池塘边,一座小桥上站着两人笔直的身影,纷纷落落的花瓣铺满了整个桥头,轻微的风儿奏起了一曲欢快的歌曲,撩拨起少男少女的情愫,甚至一旁的凉亭还有之前一对恋人留下的玫瑰花。
言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觉得这里很美好,很自然。
“听说,你之前荒废了学业?这是为什么呢?”素衣女子见言尘依旧没有回答,继续蹦蹦跳跳的问道,每一次转身都留下一道近乎绝美的曲线,“那你既然选择在这里补课,要学的东西可一点不能少哦!”
言尘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在职业比赛中不乏英姿绰约的女选手,更有不少诱惑在等着他们这些未经人事的少年,但他为了赢得最高荣誉,一直过得很纯粹。只是今天,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让他这辈子没法忘记的身影。
“喂,好好听课,我叫月兮,月亮的月,归去来兮的兮!”
恍惚间,他记起了好多东西,言尘记得啊:当年正是月兮陪伴着自己走过了寒暑春秋,记得自己离开麒麟后第一次独立去医院,是月兮给自己挂吊瓶,是月兮卧倒在床边,正如京都他守候在月兮身边一样。记得自己因为要参加竞赛跑去外省,月兮趁着自己还剩一个夜晚,约自己走到那道相遇的小桥,只是让自己闭上眼睛,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言尘不解,紧接着却是他从没体验过的一个拥抱,明明只有几秒钟,却如同永恒。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面,好似有星辰大海的倒影,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言尘记得那个时候,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其实自己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家伙。”
月兮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细长的眉毛弯成了月牙,她是这么说的:“我是你的补课老师啊,我要对你负责到底。”
言尘赶忙眨了眨眼,他的眼睛中出现了好多好多画面,那个保研结束的夜晚,他第一次磕磕绊绊的表白,捧着一束玫瑰花傻乎乎着说了好多话,最后在无数道月光的温暖下,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于是,那道勾人心魄的红唇,紧紧地贴了上来,翠染欲滴的香味从四面八方传来,唇吻上轻柔地触感仿佛终点一样传遍他的全身,让言尘感觉到他所有伤痛都被治愈了,那种感觉,宛如天使重新洒下了光辉,星星点点地让人欲罢不能,哪怕是一点细碎的微末,都能将他的心永恒地停止跳动。
“那个时候的你,好美。”言尘喃喃道。
只是现在这把刀,紧紧地贴在他的心脏周围,刺破了他所有的防御,泪珠犹如断线的云朵消散在空气中,言尘感觉自己什么都忘记了,梦境破碎的痛苦并没有让他难过。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
刀的冰冷
和沉闷的倒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