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梧殿里,宋悦笙正望着庭院里被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出神。
闻彧不知道抽什么疯,不仅派人送来炭火和基本的生活物资,还派人扫雪。
扫什么?
如果她醒着,绝对要拦住。
“娘娘,您为什么要找禁军向平喜公公传话,让他把那些东西拿走?”枕书捧着新送来的斗篷站在身后。
“因为冷宫用不着。”
宋悦笙的目光仍凝在窗外。
“闻彧不可能因为我照顾他一夜,就派人送那么些东西。
其中有谁暗藏私心,我们出不去,自然不知情。
但如果……万一哪一天闻彧心血来潮,又像昨晚那样突袭,看到那么多精致的东西,我很难解释清楚。”
她昨夜守了一宿,闻彧走后才补觉两个时辰。
谁知一觉醒来,不仅炭火充足,连院中的积雪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啧。
扫这么干净,她要怎么送闻郁画,还要怎么进行试探?
腕间的咬痕隐隐作痛。
她低头看着缠着的绷带。
闻彧反常咬她和他仅仅在外面站了半盏茶就发烧的原因……
宋悦笙望向又开始在庭院里积聚的薄雪。
看样子这场雪一时半刻停不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窗前氤氲开来:“最好是再下一整日,雪停之后是大晴天。”
这样,她才能继续那些未完成的谋划。
枕书不解其意,只是看着宋悦笙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默默将新得的炭火添得更旺了些。
无论娘娘想做什么,她都会拼尽全力相助。
……
皇帝赐东西给残梧殿的消息对各宫来说都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
想要巴结的宫人进不去冷宫,送的东西也会被禁军呵斥带走。
太后一党更是忧虑。
宋家军的势力不容小觑,若废后复位,加上兵部,皇帝就相当于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大军。
太后不可能希望见到这个场面。
故而。
在得到消息后,太后立刻让丹姑姑以商量年末祭祖为由,去钦天监请蔺无暇。
他宽大的官袍在夜风中鼓荡,像一只蓄势的夜枭。
“微臣参见太后。”
太后挥手屏退左右,殿门合上的声响惊动了烛火,晃动的光影在太后慈祥的面容上明明灭灭。
她笑着拈起一枚蜜饯:“蔺卿这几日,可观测到什么异象?”
蔺无暇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玉冠垂下的流纹遮住了眉眼。
“臣有罪。近日天象混沌,大雪蔽空,实在难观星象。”
佛珠突然停在指尖。
太后轻叹一声,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哀家这两夜总梦见先帝,说是有煞气冲撞了龙脉......”
她意有所指地继续说,“观星亦是为了人事。星象既不可察,蔺卿不妨多留心宫中人事?”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
蔺无暇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娘娘慈悲。只是这煞气……需借东风方能化解。”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
“有道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月的桃花,最是能镇邪祟。”
太后手中的佛珠蓦地停住。
她盯着蔺无暇看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可如今寒冬腊月,桃花不肯盛开,要如何解决?”
蔺无暇道:“百花争艳,无一例外。”
太后缓缓靠回椅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蔺卿总是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能为太后分忧,是微臣的福分。”
离开宸阙宫时,蔺无暇驻足望向灼英宫和残梧殿的方向。
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棋子已经就位。
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忽起狂风,远处传来窗棂呜呜作响的声音,像极了冤魂呜咽。
……
这场初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四天才停。
残梧殿无人打扰,又有内务府新送的过冬物资。
日子过得特别安逸。
如果不是停滞不前的任务值,宋悦笙真想这么过下去。
没等来闻郁,倒是先等来了何映雪。
“娘娘,贵妃来了。”
执棋匆匆进来通报时,宋悦笙正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
她动作一顿,差点噎住。
外面有禁军巡防,她怎么进来的?
宋悦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殿门已被推开。
何映雪裹着雪白的狐裘踏进来,发间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崭新的炭盆和被褥上停留了片刻。
“宋姐姐怎么不叫人扫雪?”何映雪笑得温婉,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积的薄雪,“若是人手不够,妹妹可以让寒酥去内务府说一声。”
宋悦笙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杯热茶。
“多谢贵妃好意,我觉得让太阳慢慢晒化雪挺有意思。”
她抬眸直视对方,“不知贵妃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何映雪绞着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半晌才轻声道:“陛下昨日让妹妹参与年末祭祖事宜,可妹妹实在不懂这些规矩......”
她咬了咬唇,“这才冒昧来请教姐姐。”
宋悦笙差点笑出声。
这哪是请教?
分明是来炫耀她这个贵妃能参与皇室的祭祖大典。
“贵妃说笑了。”宋悦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也不懂这些。贵妃若真想请教,不如去问礼部的人?”
何映雪脸色瞬间煞白,慌乱地站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是妹妹考虑不周......”她试探性地看着宋悦笙,“姐姐不会生气吧?”
宋悦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茶里茶气的台词,简直像是从现世某音短视频里扒出来的。
她强忍着不适,又灌了一大口茶压惊。
“宋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何映雪突然凑近,身上的熏香扑面而来,“要不要妹妹帮你叫太医......”
“哗啦——”
话未说完,何映雪衣袖带翻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她华贵的裙裾上,顿时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哎呀!”
何映雪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宋姐姐,本宫先回去更衣了,改日再来……”
宋悦笙快步走到何映雪面前,笑道:“天寒地冻,贵妃若是这样离开,倒是我的不是了。枕书,拿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带贵妃去更衣。”
何映雪的表情一僵。
“不、不用了,这点儿茶渍不碍事。”
何映雪想抽手都抽不出来。
我去!
这女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大力金刚妹?
“怎么不碍事?贵妃这般容颜,自然不能衣服有污渍。”宋悦笙抓着她的手轻拍,又望向正在打开箱子的枕书。
“枕书,一定要是最好的衣服。”
“是,娘娘。”
待枕书和何映雪以及她的丫鬟去隔壁换衣服,执棋欲言又止。
“娘娘......”
宋悦笙抬手制止了她:“她是贵妃,我是一无所有。只要不涉及性命,随她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