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得不辨东西,将冷云卿错认成祖母之事,李嬅始终觉得过于唐突,她总想着该做些什么弥补一二,比如,送冷云卿一件合宜的礼物。
该送什么礼物给冷云卿,李嬅考虑了许多日,也纠结了许多日。
抄写佛经时,她想着,教风瑾认字、写字时,她想着,宋归雁在她书房里学看账本时,她还是想着。
冷云卿是医者,要送他礼物,选择珍贵的药材、珍贵的医书,必定不会出错,可是,李嬅身边没有这两样东西。
且不说,李嬅根本不知道上古医典与珍贵药材的下落,便是她偶尔听过什么传闻,讯息寥寥,没个几年,怕是也找不来。得罪了人,间隔数年才想着赔礼,致歉之心不诚。
若不送与医药有关的,还能送什么?
送金银珠宝?未免俗气,大有轻贱冷云卿之意。
冷云卿风雅高洁,与古琴气质相近。送一张上好的琴?不,也不好。他抚琴给她听,是他医者仁心,懂得五音疗五脏。他并非乐师,再者她还没心没肺地说过逼他做面首的话,要是她送他乐器,很惹人误会。
虔诚写下“妙手回春”这四个字,做成牌匾送给冷云卿?不好,不好。这礼物实在敷衍。
派两个能保护冷云卿的人守在冷宅、冷氏医馆?不对,不对,这本就是她应当做的,不能算作礼物。
思来想去,排除诸多设想后,李嬅最终决定,她要送给冷云卿的礼物,必定是她亲自完成,且对冷云卿有实实在在的用处。
一想定主意,李嬅立即付诸于行动,就在归雁向古俊生敬茶后的第三日,晨光和暖,李嬅唤来齐峰,吩咐齐峰去冷氏医馆请冷云卿,请冷云卿入府复查沈姨娘的伤势。
头一回在白日请冷云卿入府,李嬅并无什么特别心思,她只想着尽快寻个医术精湛的郎中救人性命,至于这第二回,李嬅的目的不纯。
她急于与冷云卿相见,却又必须师出有名。
当日,冷氏医馆还有病患抓药,离不开人,冷云卿留下徒儿看着医馆,独自随齐峰出行。冷云卿入了定华长公主府,小丫鬟与齐峰引路,直接带冷云卿去碧心苑。
冷云卿约莫在碧心苑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其间,他细心检查完沈红蕖的伤势,写下药方,叮嘱怜儿照顾沈红蕖需注意的事宜。
等到他履行完医者应当履行的职责,走出碧心苑,他才向齐峰打听:“殿下此刻是否得空,我该去何处拜见殿下,向她辞行?”
“先生,殿下多半在书房呢。”齐峰答道。
“冷先生,眼看也到了吃中饭的时辰,府中已为您备好饭菜,请您赏光。”
齐峰正与冷云卿说话,甘棠走下回廊,朝冷云卿与齐峰走来。
“多谢甘棠姑娘盛情,饭菜便不必了,徒儿们还在医馆等我回去。”冷云卿婉言拒绝。
“这是殿下的意思,先生用过饭,婢子才好引先生拜见殿下。”
甘棠满脸含笑,摆出个邀请的姿势,冷云卿想了想,想到李嬅恐怕还为那夜醉酒之事窘迫,便问甘棠:“殿下不得空吗?我是否能先拜见殿下?”
“先生,婢子只是依殿下的吩咐行事,您便莫为难婢子了。”甘棠故作为难。
推却不得,冷云卿只好怀揣着一颗疑惑的心,随甘棠去客房用膳。
客房内,早预备下满满一桌子饭菜,甘棠一味劝冷云空要吃饱了、不必拘束,还求情似地说她若怠慢了冷先生,不好向殿下交差,冷云卿便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冷云卿放下碗筷,问甘棠是否能去拜见殿下了,甘棠摇摇头,笑道:“先生,殿下说了,您吃完中饭,正好在府里睡个午觉。”
“睡午觉?”冷云卿讶然。
四个小丫鬟走进客房收拾桌子,冷云卿起身,疑惑地看着甘棠,甘棠笑道:“先生养足精神,婢子再带先生去见殿下,先生安心留在此处,半个时辰后,婢子再来。”
小丫鬟们收拾得很麻利,桌子整洁一新,冷云卿站在客房门口,迷惘望天,甘棠跟出去劝道:“先生,您好好休息,婢子不打扰您了。”
甘棠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转身走了,身处皇家府邸,没得到长公主的允许,冷云卿也不便随意闲逛,他叹了口气,转身进门。
冷云卿的徒儿小石头倒是有午睡的习惯,冷云卿自己却是没有的,客房雅致宽敞,冷云卿慢慢踱步,端详被雕刻在各件摆设上的花纹,顺便看看有无书本打发时间。
弓?
走到客房尽头,看见西北角墙面上挂着一张桑木弓,冷云卿停步。
怎么会有弯弓?
这间客房,他先前是来过的。李嬅邀他饮酒那一夜,甘棠为他准备的客房恰好也是这一间,他明明记得,墙上挂的是一幅石竹图。
冷云卿取下桑木弓,拿在手里细看做工,看着看着便发起了呆。
“云卿,云卿”
冷云卿坐在坐榻上,他隐约听见了李嬅的声音。他抬头四处看看,李嬅并不在客房内。
“云卿,你瞧着,这张弓如何?”
冷云卿以为自己幻听,起身将桑木弓挂回原处,他又一次听见李嬅的声音。
此次,他很确定他不是幻听了。因为,他转身时,李嬅已出现在他身后。
原来,方才是窗户遮挡了他的视线。
“殿下,我并非习武之人,十八般武器,样样不通。”冷云卿拱手行礼,答道。
“先生不通武器,却通机关之术,过谦了。”李嬅看向不远处的床榻,被褥不像动过的模样,“先生休息得可好?”
“殿下,有话对我说。”冷云卿微笑。
“我的确有话,要对先生说。”李嬅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羞赧,不使之展露出来,“先生可还记得,我承诺过要送先生一件礼物?”
“殿下,咱们不是朋友吗?既是朋友,放下那些虚礼才是。那夜之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冷云卿说。
“云卿,你听我说,我要教会你射箭,这就是我的赔礼。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不慎连累了你,你能安然无恙。你不许拒绝。”李嬅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