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拖着秦默,且走且说,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一阵,众人已经走到西市大街上。
李重俊仿佛才醒悟了过来,一拍额头:“啊呀,我真是晕了头了!骑来的马都扔在你家门口,居然和你们一直走路走到现在!”
秦默忍不住笑起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呢?”
李重俊笑道:“相王下帖,请我赴宴呢!说是给御史台最年轻有为的同僚,江南道钦差大人接风洗尘,哈哈,自然少不了我这个同你一起办过差事了的卫王。
这不,我便顺道儿过来,邀你这个主角儿一起去嘛!”
秦默心里暗骂道:奸人!你哪里是顺道儿来邀我,好像你家就在相王府隔壁吧,还顺道?马都跑得喘着粗气了,分明是拐了十几条大街——是特意来寻紫笛的吧!
从武则天时代起,皇家王公,一般都不去封地了,而是统一住在京城,位置就在朱雀大街东面的安国寺附近,一坊之地,全是住的皇子皇孙。
这一坊一直也没有坊名,被人习惯的称为“十王宅”到了玄宗时代,又改称为“十六王宅”不过,住在里面的皇子皇孙,也自然不止十六个了,只是个习惯上的泛称罢了。
李重俊也懒得回去拿马匹了,和秦默等人海阔天空的聊着天,一起步行走过西市,往十王宅而去。
走了才没几步,李重俊只管叫累,于是又临时租了两驾马车。
相王府到了,秦佛等人下得马来,门口已经有人在迎接。
秦默跟在李重俊之后,进了相王府。
相王李旦,身为武则天亲生的四子,也是幼子,素来低调隐忍,之前和中宗李显一样已经短暂登过一次基,但不久就主动让贤退位了,由他母亲武则天亲自登基称了帝。
李旦最大的本事是“忍”。
这几乎已是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
当年他刚刚从帝位上退下来,他的两个妃子,就被韦团儿构陷在武则天那里告了污状,被秘密处死在了宫中,直到现在也找不到尸首。
可李旦却在武则天面前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有就是庐陵王李显刚刚被召回,他就忙不迭的上表,请求武则天立他那个苦命的哥哥李显当皇太子,避免兄弟不合,手脚相残的事情发生。
秦默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李旦——装逼之神!
也正是这一手高妙绝伦的装逼功夫,让李旦在若干次地政治风暴中,安然无事。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门绝技。
相王府的装点,也没有特意的精心布置,简单而又大气。
宽敞的大堂里,李旦对坐在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笑呵呵的说道:“来了。”
秦默和李嗣业、范式德连忙上前行礼:“见过相王殿下!”
范式德还将封好的一包礼物——黄金百两——交给了相王府的管家。
李旦笑容可掬:“免礼免礼,私家聚会,大家既是同僚,也是朋友。就不必如此多礼了。重俊,你们大家都是年轻人。就由你负责引见一下吧?”
“是,叔父。”
李重俊笑呵呵地领着秦默,一一见过和李旦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这位是相王长子,宁王李宪。”
秦饿了拱手行礼:“宁王殿下好。”
李宪简直就是李旦的翻版,长相举指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呵呵的拱手回礼:“秦大人客气,你既是三郎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见外。”
秦默笑道:“可惜今日临淄王没能到来。不过,秦默已在神都与他相会过了。临淄王说有事再耽搁几天,不久即将回长安。”
李宪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好嘛!到时候,我们一起约到他府上去玩。三郎早早就在我们这些兄弟间提起过秦兄弟的大名了,这次秦兄弟又在江南立下奇功,我们也都想听秦兄弟亲口讲讲江南的一些事儿呢。”
秦佛笑道:“殿下若是不嫌寡味,若得空闲,自当讲予殿下听。”
李重俊又依次介绍过去:“相王二公子,恒王李成义;四公子,怀王李隆范;五公子赵王李隆业。”
秦默一一行礼见过,众王子也是笑脸回礼相迎。
最后,李隆俊介绍道:“这位,是太平公主的二公子,薛崇简。他与三郎历来关系最为要好。”
秦默也跟他行礼见过,心里暗想道:这是太平公主与薛绍的儿子吧?生得宽额大眼,浓眉秀鼻,倒也挺俊朗。今天来的,还全是些皇家贵胄哦……
众人都已经彼此认识过了,李旦爽朗说道:“来来,大家都请入座。本来么,本王今天是想把御史台的一些同僚都请来的,但他们最近看样子都挺忙。如此也好,只剩我们这一家子人,在一起闹闹,也还自然。好吧,人都到齐了,上菜,开席!”
李旦大手一挥,一溜儿的丫鬟担着菜碟碗盘,将美味佳肴送上了桌面,侧厅里的丝竹音乐也轻轻奏起。
李旦的一句“一家子人”已经让现场的气氛变得轻松融洽了许多,大家都轻松地聊起了天,彼此敬酒,讨教诗词酒令。
李旦将范式德招手叫了过去,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说道:“今天来的,除了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就都是些年轻人了。咱们让他们闹去,范先生,我久闻你学识渊博,可否给我讲一讲,此次下江南所见地风土人情呀?或是叨唠叨唠茶经也行呵!”
李旦都自称“我”而不是“本王”了,显得毫无架子平易近人。
连范式德那样的老迂腐,也几乎一时忘了他是个亲王,与他笑语生欢的李嗣业坐在秦默旁边,早已是在大咧咧的喝酒吃肉,对于那几个王子附庸风雅的吟诗作对,根本就充耳不闻。
李重俊则是时不时地凑到秦佛耳边,向他讨问紫笛的消息。
弄得秦默不耐烦了,后来说道:“殿下,今后你若是老这样找我要消息,我可说好了,每问一句关于紫笛的话,收费一贯。我可不能老是这样给你无偿地提供消息呀!”
李重俊一咬牙:“好,一贯就一贯,成交!那我问你,紫笛她有心上人了没有?”
秦默眨巴了几下眼睛,作势思考了好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重俊急道:“什么意思?你道是说清楚呀!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两贯!”
“哎呀,你就说吧!我多的没有,那库房里八十万都快发霉了。”
“那我不说了。”
“得,算是本王遇到对头,认栽了还不行么?那些东西,明天我就差人送到你府上。还有今天这——两贯!”
李重俊几乎是咬牙切齿,将“两贯”二字,说得极重。
秦佛哈哈的奸笑:“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太清楚!”
“我……我日!”
旁边正在埋头啃着猪蹄膀的李嗣业,不自觉的偏了一下头,看向李重俊,低声道:“殿下,应该说‘法克’,那个‘日’过时了,而且,太粗鲁。”
“就是!”
秦默贼笑着附合,“堂堂的王爷,居然也骂粗话!看吧,连李嗣业也觉得殿下粗鲁了。”
李重俊将手放到桌底下,狠狠的在秦默腿上掐了一把:“你逼老子的!”
旁边吟诗作对玩得更起劲的李宪等人,不由得转眼看向秦佛这边,奇声问道:“卫王,秦兄弟,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
秦佛呵呵的笑道,“和卫王殿下聊起了一些江南趣事。”
李宪似乎来了兴趣:“秦兄弟不妨说给我们大家也听听。”
“好啊!”
秦默拍拍手,就准备开讲,然后又作势转眼看了一眼李重俊,“不过,我就是怕某位王爷,不让我讲。”
李重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会不让你讲?大家一起听热闹多好。”
秦默清清嗓子:“咳!那好,既然卫王殿下都同意了,那我就开讲了。那是一个关于某位英俊的王候,和某个迷人的江南美女,在诗意的彭蠡湖,鸳鸯戏水的……”
秦佛话没说完,李重俊像被电打了一样冲了起来,将秦默的嘴捂住:“住口!你快给老子住口!”
秦佛作势大力挣扎:“杀人灭口,救命哪!”
众人齐声大笑起来,不用秦默说也都明白了,那肯定是李重俊在江南惹下的风流韵事。
只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李重俊这一次耍风流,可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被紫笛扔到了冰冷的湖水里,还眼泪鼻涕的大病了几天。
李俊重忿忿道:“秦默,有你这么当兄弟的么?居然想到要出卖我!太可恨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知道内情的李嗣业,更是笑得捶起了桌子。
李重俊表现得越紧张,自然也就说明,他的那个小辫子越有意思。
席间一直其乐融融,时间倒也还过得飞快。
入夜将深的时候,宴席才散去。李重俊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被李旦差人送回了卫王府。
秦佛和李嗣业、范式德往回走去,心里暗想道:装逼之神——相王李旦,倒还真是个温厚长者;他家的那几位王子,也还都是容易相处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