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孙齐解不开封印的事,刘子附车上的三人没一人怀疑过是孙齐的问题,无论是地府的神官还是身怀绝技的刘子附,他们都确信,孙齐就是白术。
可如果问题不在白术身上,那就是出在赫胥自己身上了。
能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破坏孟婆那么隐秘的封印,除了之前那个疯子天道,他们想不出第二个有这本事的人。
当然,他也不算是人。
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连孙笑笑都知道,这事要是涉及到前任天道,就一定不好解决。
那个家伙原本就是要赫胥死的,结果赫胥没死成,反而将给他送进了无间狱。
无间狱那个地方,当年穷奇进去了都没法儿自主逃出来,还是天道帮忙才将他给放了出来。
可毕竟无间狱里没有关押过地位比神还高的家伙。
当年赫胥倒是可以自由进出升级后的无间狱,却也是靠着天魂与本体间的牵引才勉强支撑,那个家伙没有实体,再想出来应该是不能了。
但他有没有本事操控外面的谁去办事,像那些年的穷奇一样,这就不得而知了。
刘子附沉默半晌开口问道,“有怀疑的对象吗?”
崔子玉摇了摇头,沉声说,“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破解眼下这局,我们上来的最终目的就是给那位扫清障碍,让他能好好过完这一世。”
孟婆和崔子玉同时上来办事,基本代表了酆都帝君的意思。
只是连根源都还没找到,直接就想要结果,还是比较困难的。
刘子附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所以你们是想指望我?”
开什么玩笑,地府的神官都办不成的事,他一个凡人能干什么。
孟婆看出了他的心思,翻了个白眼讽刺道,“喊你帮个忙怎么了,大人对你的照顾少吗?还是说你希望他一直以猫的形态活下去,好给你腾地方?”
虽然知道孟婆说的是气话,但听在刘子附耳中,这简直就是在质疑他的人品。
于是他也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在后座看不到的角度。
“你可别瞎给我定罪啊,大人和阿翁对我来说和白术一样重要,我不可能看着他那样不管的。可难就难在,找不到原因,我也没法儿下手,大人的命数谁都卜算不了。”
这个道理孟婆明白,只是眼下他们毫无头绪,除了拥有推演卜卦之术的刘子附,他们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突破口。
一开始,刘子附还不确定自己这一意孤行的先撤要撤去哪里,好在路上接到孙齐发来的短信,让他直接开回市区的公寓。
刘子附是跟老两口住的,孙齐又不可能去不太熟的钱程家,那这所谓的公寓就只有孙齐自己的地盘了。
公寓的密码不仅孙笑笑知道,刘子附也知道,于是孙齐带着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孟婆和崔子玉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而刘子附好似一条累极的大型犬,仰躺在沙发里。
孙笑笑将行李箱停靠在鞋柜旁,嫌弃道,“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刘子附抬头看了眼刚进门的三人,又看向长沙发上的两人,再次躺下感慨道,“这里也没外人,大家都这么熟,谁还不知道谁啊。”
钱程瞄了眼客厅的两个陌生面孔,抿着唇不知该往哪儿下脚。
孟婆此刻才正眼瞧向孙齐身后的两人,她扬唇轻笑一声,了然道,“果然都是熟人。”
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一窝傻子。
这屋里能喘气的四人,哪个不是痴儿,又有哪个不想和她做交易。
然而最顺遂的,却是最平凡的那个。
看惯了痴男怨女,在孟婆的眼中,没有什么长处,甚至没有什么价值的人,才是活得最自在的。
而其他人,哪个不是提着自己有价值的东西去找她换取一点痴念。
崔子玉瞧着孟婆那一脸的嘲讽,也是无奈。
想得自在的人总是被各种理由所困,而那些明明可以有个很好将来的家伙,却一个个的宁愿自断羽翼也要往火坑里跳。
孟婆瞧不上那个火坑,崔子玉也瞧不上。
孙齐看了眼有些拘谨的孙笑笑和钱程,问孟婆,“他们俩是要一起吗?”
孟婆嫌弃道,“来都来了,就一起呗,反正都是老熟人,没什么可避讳的。”
钱程不解地指着自己问道,“我也算是熟人吗?”
别说那两位的身份了,光是那两张脸,钱程今天都是第一次见,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口中所说的“熟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孙笑笑倒是看得开,反正来都来了,既然大佬都发话了,那她就当个听众。
她拎起餐厅的两张椅子,一张递给钱程,自己则拎着另一张往客厅走去。
她将椅子放在刘子附对面的单人沙发旁边,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赶紧过来,别耽误时间。”
钱程看着手里的椅子,又看了眼淡定地坐在了空置沙发上的孙齐,也放弃了挣扎,拎着椅子坐在了刘子附的身边。
孟婆扫了眼两边的四人,心里又涌起一股烦躁。
她拍了崔子玉一巴掌,自己则仰躺下去,不悦地催促道,“你来说吧,我懒得再提这事。”
崔子玉也猜到她会撂挑子,于是将孟婆做所却被破坏了的计划复述了一遍。
孙齐这才知道,原来孟婆为了那两位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孙笑笑也是满脸的震惊。
崔子玉说完后,她小声问道,“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哥解不开他身上的封印了是吗?”
崔子玉点点头,承认道,“解不开封印,大人就只能保持猫的形态,先不说他们之间的事,帝君让我们上来主要也是为了帮大人恢复人身,从而安度余生。”
见大家又沉默了下来,钱程试探地问道,“你们就没想过,问题是出在孙齐的身上吗?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位的身份超然,想从他身上做手脚可能性应该不大,那么只有身为凡人的孙齐才是最好下手的吧?”
作为风水师,钱程对眼前所讨论的事还是有些接受度的,总不能是五个疯子开会,就他一个正常人在旁听吧。
所以,他将崔子玉的叙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排除大佬认错人的前提下,得出了刚刚那样一个猜测。
孟婆拧着眉看向钱程,出声提醒道,“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
钱程瞄了眼身边的刘子附,见他也看向自己,于是喉结动了动,继续分析道,“想要对一个普通人下手不比对那位动手来得容易,连生辰八字都不用知道,几根头发,几滴血,甚至是触碰过的东西,都能拿回去作法。如果孙齐本人就是解开封印的钥匙,而那把锁普通人怕是动不得,那就肯定是钥匙被人动过了,人还是这个人,那就有可能是他的命理被人篡改了。”
钱程的分析语惊四座,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呢。
他们所想的是,孙齐就是白术,所以这个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可偏偏没想到,要是被篡改了命理,人还是那个人,可魂体就不一定还是原样了。
孟婆几百年前设下的封印,指定的可不是孙齐,而是白术的魂。
刘子附在理清这层关系的时候,激动地伸手就去抱钱程。
他兴奋道,“可以啊老钱,以前是我低估你了,原来你也是有道心的嘛!”
孙齐和孙笑笑眼见着钱程从耳尖红到了脖颈,一个忍着笑,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婆挪开眼轻咳两声,出言调侃道,“收敛点,还有人呢!”
她看向孙齐,瞳仁由黑沉瞬间变得猩红,在对方的震惊中,她将人上下扫了一遍,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只听她冷笑一声,瞥向身侧的崔子玉说道,“一个野丫头,竟然敢挑战老娘的底线!”
孟婆的底线是什么,崔子玉其实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孟婆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只听他平静地问道,“是谁?”
孟婆扫了眼左右,见那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儿,轻叹一声回道,“老熟人,清平,不知怎的入了那位的眼,做了他的爪牙。”
刘子附没听过这个名字,困惑地看向孙笑笑,却见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被困在槐江山了吗?总不能活到现在吧?”
孙笑笑在梦里是见过清平的,知道她的余生都被困在了槐江山的地牢里。
只是后来怎样,她就不知道了。
崔子玉冷笑道,“毕竟曾经是个仙子,就算成了堕仙,死后历经惩罚也是要轮回的。”
清平是怎么死的,崔子玉就不想多说了,他不想吓着小朋友。
这屋里除了孟婆,所有人在他看来,都是小朋友。
除了孙笑笑,没人知道清平这么个人物,于是她将自己知道的清平做过的事和几人讲了一遍。
等她说完,公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孟婆和崔子玉是知道当年那些事的,所以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为那时的狐狸感到痛惜。
其他三人则是清一色的面如死灰。
就算是只普通的动物,遭遇那样的事也叫人于心不忍,何况那是一只能化成人形的妖,更是他们熟知的人。
钱程偷偷看了孙齐一眼,见他的脸上也失了色,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怎料身旁的刘子附突然爆了句粗口。
“靠,一个女人,心怎么能这么黑!”
更难听的话,孙笑笑在,他说不出口,但从他脖子上的青筋能看出,刘子附此刻正处于暴怒阶段。
孙笑笑看向孙齐,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搭上他的肩安抚道,“不记得也挺好的,他那时候,真的很惨。”
想起一身黑血又瘦骨嶙峋的狐狸,孙笑笑只觉得眼睛发酸。
那是除了槐江山被屠之外,她见过的最血腥的一幕。
孙齐握紧了沙发扶手,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他扯起一个僵硬的笑说道,“难怪你那么偏向他,原来他经历过这样的虐待。”
孙笑笑收回手,摇了摇头否认道,“你错了哥,不是因为他经历过这些,而是他即便经历了这件事,也从没想过让赫胥替他报仇,他甚至不允许任何人将这件事告诉赫胥。”
她看向刘子附,叹道,“不是你不够好,在他心里,赫胥是沾不得一点血腥的皓月,任何脏东西,他都不愿让那人看见,再委屈,他也舍不得污了那位的眼。”
不是比不过,而是没有可比性。
刘子附心口紧了紧,他知道孙笑笑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没资格跟那位比。
他看向孙齐,见对方也盯着自己,于是咧着嘴笑道,“别看我,搞得好像我很可怜似的。”
“我没那个意思。”孙齐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我们都一样。”
一样在哪儿?
一样比不过白月光?
还是一样只能做陪衬?
刘子附垂下视线苦笑着问,“你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是觉得自己没有他好,还是以为他回来了,你就会消失?”
孙齐见自己的真实想法被揭穿,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虽然崔子玉很肯定的和他说过,他还是他,可尚未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就像孟婆的计划被破坏一样。
见气氛有些压抑,孟婆不耐地“啧”了一声,起身怒道,“现在是你们拌嘴的时候吗?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女人现在是谁,在哪儿,又是怎么改了他的命吗?”
孟婆伸手指向孙齐,又瞪了刘子附一眼威胁道,“老娘能给你们的,也能收回来!你们可以选择对这件事置之不理,老娘也能毁了和你们的交易,收回给予你们的一切便利!”
在座四人和孟婆之间的交易,崔子玉都是知道的,毕竟还要在他这个判官这里做定向登记。
刘子附和孙齐是明面上跟孟婆有交易的人,可钱程和孙笑笑都不敢保证,自己投胎前有没有找孟婆通融过。
毕竟谁都有私念,也都希望来生能得偿所愿。
于是四个人默契地闭上了嘴,谁也不看谁,各自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