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最初的计划,孙笑笑考察完国外的几所学校就会自己先回国,刘子附则会跟着钱程在国外多呆一段时间。
明面上,他们确实有一个熟人介绍的案子需要去处理一下,实际上,那件事只要不消半天功夫就能解决,剩下的时间,钱程却是准备好了一条度假路线。
可偏偏孟婆非要孙齐联系上刘子附,让他赶紧回国。
孟婆的意思是,眼下的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而她能想到的根源,又不是她和崔子玉能解决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拥有几世记忆的刘子附是个不错的帮手。
孙齐其实并不想将那两人叫回来,毕竟是他自己给钱程提出的建议,现在又要为了他的事再将人喊回来,怎么看都有种出尔反尔的意思。
奈何这件麻烦事又不仅仅跟他一人有关,在孟婆和崔子玉的眼里,即便白术的记忆回不来了,也得想办法将那人变回来。
不是说白术的记忆不重要,而是当事人对此从一开始就抱着无所谓甚至是排斥的态度,他们也就可以紧着更重要的先解决了。
孟婆虽然觉得可惜,但和那位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是会掂量的。
东西方的神之间有种诡异的默契,只要不越界,己方的人在对方领土上出事,也只能交由本土的管理者收拾烂摊子,绝对不会将手伸向别人的地界。
所以孟婆和崔子玉即便想自己召回刘子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孟婆只能借着那一巴掌的仇,逼迫孙齐将刘子附给喊了回来。
钱程倒是无所谓,他原本只是想带着刘子附出去散心,也没指望一次旅行就能给自己增添多少筹码,更何况,孙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也不会临时叫他们回去。
而刘子附就有些郁结了。
他想回到孙齐身边,也想见一见那位曾经对自己照顾有佳的神。
可他不想见证自己输得有多彻底,虽然输给那位并不丢人。
三人落地南城刚开机,刘子附就接到了孙齐的电话。
可当他满眼欣喜地接起电话时,听见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声音。
“公孙长留!你给老娘赶紧出来!”
听着孟婆暴躁的嚎叫声,刘子附一时有些发懵。
上一次听见这四个字,还是两年前的十月,孙笑笑喊出的这个名字。
他挪开手机核实了一下来电号码,确认自己没看错时,他才想起来,孟婆因为那位的事,最近一直留在南城。
刘子附面上有些嫌弃地回说,“大佬,我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而且你声音不用这么大,我能听见。”
孟婆听了刘子附不温不火的语气,顿时恼了,她威胁道,“臭小子,你信不信老娘下一秒就出现在你面前?”
既然回了国,孟婆想出现在刘子附的面前不过是几息间的事。
要不是孙齐和崔子玉一直拦着,在跨越国境线的那一刻,孟婆就想去天上寻人了。
刘子附扫了眼机舱里各自收拾行李的旅客,捂着手机低声哄道,“好姐姐,你在外面等着就行,我马上就出去!”
钱程听着那声“好姐姐”,眼神立马警觉起来。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询问,就听靠窗的孙笑笑问道,“谁啊?叫这么恶心。”
刘子附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才长出一口气提醒道,“等会儿出去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孟婆来了,她最近心情很不好,别触霉头。”
一听是孟婆,孙笑笑和钱程同时打了个冷战。
孙笑笑就不用说了,虽然身为莫沉焉的她没机会见过地府的神官,但从那人的梦里,她已经见识过很多神话故事里才有的角色了。
而钱程和刘子附在一起混了九年,早就习惯了从他嘴里蹦出些惊掉下巴的名字。
见左右两人眼神闪躲,刘子附好笑地解释道,“她也没那么吓人,就是脾气大了些,只要不惹她生气,和邻家姐姐没什么区别。”
敢拿孟婆当姐姐的,世间也没几人。
反正孙笑笑和钱程是准备下了飞机就先溜,能不和那位接触就不接触。
然而刚出接机口,孙笑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孙齐,以及他身边的一男一女。
既然女的是孟婆,男的身份肯定也不一般了。
要说接机的人有很多,孙笑笑之所以能确定那两人的身份,是因为她看到孙齐朝身旁的女人瞥了一眼,那一眼里含满了无奈和委屈。
孙齐的那一瞥,刘子附也看见了。
于是他将背包塞到钱程手里,三两步就蹦到了孟婆面前,他上手挽着孟婆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想我了吗?”
钱程以为他这是急着去找孙齐,还没来得及低沉,又听到那声“好姐姐”,表情立马变得复杂起来。
孙笑笑硬着头皮走到孙齐身边,也不去看一旁腻歪的刘子附,乖乖躲在孙齐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刘子附挽着孟婆将人往出口带,边走还边招呼身后的崔子玉,“崔哥快跟上,你们坐我的车,有事咱们车里聊!”
孙齐看出他这是刻意将孟婆支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看向目送刘子附的钱程,抱歉道,“不好意思,毁了你们的旅行。”
钱程收回视线轻笑道,“他接完你的电话立马就要回来,应该是急事了,而且那两位身份不一般,肯定也不是你一人的事,怎么能让你道歉呢。”
事关刘子附,钱程看得很开,他永远都被排在后面,他也习惯了。
再说,他是能跟孟婆抢人还是咋滴,这点数他还是有的。
孙笑笑走在孙齐另一侧,小声嘟囔道,“那个家伙是不是出事了?”
孙齐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急事,但她猜肯定和那人有关。
而现在孟婆都来了,这事肯定不简单。
孙齐轻叹一声回说,“他变不回来了,孟婆说,可能和之前的天道有关。”
有关天道的事,孙笑笑也是一知半解,她只从刘子附那里听了个结果,再多的也无从知晓了。
她拧着眉不安道,“和那个家伙有关的话,这事就真不好办了,他可是巴不得赫胥死的。”
钱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好奇地看向兄妹俩问道,“赫胥是谁?”
孙笑笑被他问得一愣,她偷瞄了孙齐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得小心地回说,“和孟婆他们是一类人,也是我们家的人。”
钱程见她眼神一直瞟向孙齐,猜出个大概,但又不敢去核实。
可单是同孟婆属一类的,就不是个普通人。
他在心里盘算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注意自己是一直跟着孙家兄妹走的。
直到下了停车场,孙笑笑才出声问道,“钱哥,你的车呢?”
钱程这才想起来,当初来机场,他是开着刘子附的车来的。
现在好了,跟到停车场才发现自己被刘子附给丢下了,而那家伙的背包还在自己手里。
要不是在飞机上刘子附提前将车钥匙拿了出来,恐怕这会儿也走不掉。
看出钱程的窘迫,孙齐将车子解锁,接过孙笑笑的小行李箱就往后备箱走,边走边说,“坐我的车回市区吧,等会儿我们也得碰头的。”
孙笑笑原本还想和孙齐聊聊关于那个人的事,现在车上多带了一个人,很多话可就不方便说了。
而另一边,刘子附像个司机一样在前面开车,孟婆和崔子玉则大喇喇地坐在后排。
刘子附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严肃的孟婆,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你们也不说清楚,搞得我一路都在瞎猜。”
和孙笑笑的判断一样,孟婆和崔子玉同时出现,不可能单单只为一个孙齐,而现在他们继续在人间逗留,肯定是那位出了什么事。
孟婆冷哼一声说道,“遇上些麻烦,你阿翁有跟你提过前任天道的事吗?”
刘子附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道不妙,于是他谨慎地回说,“前两次去地府报道之前,阿翁都召我去了奈何凥,关于天道,他只说无间狱会慢慢蚕食那个家伙,好在他受大人的影响,大人却不受他的影响,所以大人不会为那个家伙陪葬。”
“没别的了?”崔子玉紧跟着问道,“有没有提及到他在无间狱也能操控外面的谁?或者,能影响到什么人?”
自从神仙逐个陨灭,敖虞慢慢成了这世间地位最接近天道的存在,要不是他永世都被困在了地桥,肯定也逃不开被肃清的命运。
也因此,他逐渐有了上达天听下达幽冥的本事。
很多地府都不知道的事,问敖虞,他总能给出一两条指向明确的方向。
只是随着他在奈何凥呆得越久,性子就越发的孤僻。
孟婆好几次去寻他,总好像被刻意避开似的,怎么都寻不到奈何凥的入口。
而能请动敖虞的,除了为他续命的赫胥,陪了他一千多年的白术,也就只有他曾经宠爱的养子公孙长留。
这也是孟婆找刘子附回来的最大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她不好意思和孙齐说,不然总显得她这个孟婆很无能似得。
刘子附听了崔子玉的问话,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没转得过来,他目光注视着前方道路,耳朵却往后座探了探,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影响到什么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说。”
崔子玉偏头看了一眼孟婆,见她没反对,于是将事情的原委和刘子附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白术在死前找孟婆抽取了自己一半的命魂,那命魂本就是赫胥为他续的命,所以也是赫胥的命魂,白术想将命魂还一半回去,为赫胥的最后一世额外续上半条命。
这只是其一,也是白术的计划。
而孟婆在白术死后,不仅将那半条命魂趁着赫胥沉睡的时候藏进了他的魂体深处,还顺势将白术的记忆一并封印了进去,这封印只有白术转世才能解除,而解除封印的瞬间,白术的记忆就会回归原位。
与此同时,就像孟婆之前所说,原本她的封印只是为了防止赫胥在失忆后随意变身而引起麻烦,归还白术记忆不过是临时想起来的,也是她赠与白术的谢礼。
除此之外,孟婆还特别谨慎地来回阳间十多次,只为从赫胥身上取走一点神识,拼拼凑凑叠加进了敖虞留下的狐狸纹身里,不然光凭敖虞当时的道行,很难确保赫胥挺过最后一劫。
刘子附听得头都大了,在他的印象里,孟婆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主,要想请她帮个什么忙,不费一番唇舌外加利诱,是决计达不成目的的。
而她竟然为了白术和那位,前后筹谋了那么多。
难怪如今失手会这么气愤。
再想想自己这四次轮回,孟婆除了帮他投了个好胎,其他什么捷径都没给过。
看着刘子附牙磨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孟婆白了他一眼轻嗤道,“怎么,老娘为他们操心,你还吃味了不成?一开始就提醒过你,狐狸不是你的良人,你偏不听,不撞南墙不回头,怪得了谁?”
确实,公孙长留死后去到望乡台,孟婆就提醒过他,白术不是他能肖想的,可他非要去追,宁愿用五色石去换五世记得白术的轮回,也不远承认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刘子附固执地回怼道,“若他都不是我的良人,那谁才是?莫沉焉吗?我原本可是死在她手里的命,仇人还差不多!”
崔子玉无奈地将视线转到车窗外,轻声解释道,“原本你们经历了那一世,往后几世就会顺风顺水,举案齐眉,可你偏偏在第一世就断了姻缘线,往后更是一心只为狐狸,那姑娘的姻缘也只能牵给了旁人。至于你,原本断了那段姻缘,好好投胎,也是会有新的机缘出现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刘子附不想知道。
就算已经认清了自己永远都走不进白术的心里,他也不想将视线转向别人。
退而求其次这种事,他干不出,更不想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