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笑走之前专程去了一趟公寓，趁着孙齐不在，她想跟赫胥聊一聊。
要聊什么，其实她并没有想好，只是觉得如果不来这一趟心里不踏实。
自从赫胥住进来，思思变得通人性很多，更加会看人眼色，家里来人基本上都是找赫胥的，她只要安安静静窝着就行。
孙笑笑见公寓里只有两只猫在，好奇地问，“孟婆他们不在吗？”
赫胥将自己蜷缩在懒人沙发里，头也不抬地回道，“被传唤回去了，估计要挨批。”
其实只要他们将发现的事摁下来不提，地府也不会查到白术那不为人知的算计，毕竟过去了那么久，没人会闲得去翻旧账，说到底，还是他们自找的。
孙笑笑倒是没兴趣打探地府的事，只要确认孟婆他们不在，有些话也就不用说得那么隐晦了。
她将带来的一堆零食放在餐桌上，自己则走到客厅坐下，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阳台的两只猫。
“后天我就要走了，明天应该没空和你告别，所以来找你说说话。”
赫胥抬眼回望着孙笑笑，见她一副难过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不能电话联系吗？再说，中途又不是不能回来，没必要这么伤感。”
孙笑笑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气笑了，她鄙视道，“你可真没良心，我是担心我离开后没人在你们俩中间周旋了，你还指望刘子附啊？”
刘子附肯定是没坏心的，可人心是偏的，他没法儿像孙笑笑一样无条件地支持并助攻他们俩。
当然，这其中也有孙齐不配合的原因，否则谁都不用帮，他自己就能将两人的关系处理好。
赫胥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直觉她应该知道很多关于过去的事，于是他问她，“他和刘子附，他和我，你是不是都知道？”
孙笑笑咬着唇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此前她刻意回避，一是不想揭刘子附的伤疤，二是不愿干预他们重新定义彼此。
可她今天来，就是想让这人了解一些他和白术的过去，照他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关系更进一步那是想都别想了。
见孙笑笑犹豫，赫胥舔着爪子表态道，“你说和不说，其实影响都不会很大，因为我已经将过去彻底忘了，记不起，就不会有代入感，就算我已经知道了你哥前世今生都对以前那个我有点不一样的感情，也动摇不了我现在老僧入定的心。”
赫胥这话听得孙笑笑一时心梗，两年前她就知道这人在情感上比较迟钝，那时候只觉得他就是这个性子，后来听说那是他自出生就不具备的，用现在的网络语说是没有情丝，可孙笑笑觉得这人是温暖的，温暖的人被感化那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直到刚刚她才后知后觉，孟婆他们所谓的没有私情，是根本生不出属于他自己的情欲，有的只是天公地道的畏天悯人。
不对，或许白术是个例外。
孙笑笑敢肯定，当年他对白术的那点偏爱绝对是沾了私欲的，虽然她没有证据，但从赫胥的过往以及后来拼凑出的故事中，她相信那一定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对孙齐，也就是白术的转世，赫胥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
无论这个结果是不是失忆导致的，都背离了那两人的预期，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孙笑笑敛眉小心地问，“就算所有人都说你们曾经关系很好，你也不会重新审视和他之间的事吗？”
赫胥定定地看着孙笑笑，语气柔和地回道，“他是喝了孟婆汤转世的，即便有孟婆的特殊关照，原则上也该脱离了前世的所有羁绊，即便他将记忆拿回去，你觉得凭你哥的性子，会受到干扰吗？再说回我，如果我和他也像陆吾采衣他们一样，失忆前后身边都只有彼此，或许也不至于此，可偏偏他选了来生，而我也被孟婆和敖虞强留了一世，可如果没有他们相帮，你觉得我和你哥还有机会再见吗？”
孙笑笑也曾好奇，陆吾和采衣是怎么记得彼此的，刘子附猜是因为仙侣的羁绊，她也就这么以为了，可按照赫胥的意思，如果他们当初没有互相陪伴，也会不记得对方。
或许也曾忘记过，只是生命重启的那一刻两人同处一处，就好比雏鸟，这才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又重新接纳了彼此。
可如果是这样，孙齐这一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来那么长的时间去等着赫胥重新接纳他。
孙笑笑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将保存了两年的照片摊开在茶几上，对上他黑亮的双眼踌躇道，“我知道你都忘了，也知道你心怀大爱，可这是你两年前的执念，虽然你没带走它，但它一直都在，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曾是你一心要寻找的人，也是唯一能让你有喜怒的人。”
她并不指望几张照片就能帮白术挽回些什么，可她要离开了，属于赫胥的东西她带不走，也不想带走。
孟婆要是听了他们刚刚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呕血，她和白术费尽心思筹谋的这一世，竟然成了推离赫胥的竹篙，将他们俩的距离越推越远。
如果白术当年不死，一直留在那人身边，或许也会像陆吾和采衣那般，即便经历失忆也不会走散。
可偏偏他选择重新开始，为自己那本就岌岌可危恋慕画上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破折号。
他以为这个转折会给他带来转机，可就眼下的情况看来，这分明是个危机。
孙齐回来的时候，孙笑笑已经走了。
他知道妹妹要提前过来道别，只是没想到她会将两年前那人留下的手机给送了过来。
那里存着一张如果是实物就必定包浆的照片。
孙齐以前只知道那和他要找的人相关，后来得知那就是曾经的自己，倒是感慨了好一阵子。
赫胥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孙齐盯着茶几上的手机发呆，他甩着尾巴踩着猫步，悠闲地问道，“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孙齐点点头，扯着唇角笑说，“是你以前很宝贝的东西，不过现在应该没那么宝贝了。”
他收回视线，转身往卧室走去，不想让那只猫看到自己僵硬的表情。
赫胥看着孙齐走进卧室，转而又看向盯了半天的手机，喃喃道，“怨念还挺深。”
那张照片他看了，一片后背上纹着一只红色勾边的狐狸，孙笑笑说那是他后背的图案，是白术当年和敖虞做交易替他挡灾用的。
如果是指两年前的那场车祸，赫胥想，或许再变回人，这狐狸大概率也不见了。
就像当年那只狐妖一样，死了，就是没了。
所以强留有什么意思呢，到底也不是当初的模样。
赫胥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