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笑虽然也戴着眼罩，但她一直没睡。
无论有没有赫胥的那条回信，她都睡不着。
因为她知道，跨过国境线，孙齐就会一点点记起身为白术的一切。
也不是多相信刘子附那个神棍，只是这是让孙齐恢复记忆的唯一也是最快的法子，她想在分开前亲眼见证这个结果。
约摸飞了两个多小时，孙笑笑悄悄摘下眼罩，余光瞥向孙齐，突然就后悔了。
孙齐鼻尖以上都被卡通眼罩遮得严严实实，原本还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的她，此刻只想翻白眼。
可当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却生生呆在了那里。
孙齐交握在腿上的双手此刻绷得微颤，原本偏白的肤色因为用力捏得泛红。
孙笑笑重新抬眼看去，果然瞧见孙齐的咬合肌凸起。
他这是陷入了梦魇，还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说不清，她只知道，那个肆意又孤独的白术要回来了。
孟婆说过，白术不会取代孙齐，所以她不担心亲哥会消失，她只怕这人接受不了当下的现实。
被最珍视的人忘了，他会不会很难过。
那人甚至希望他也忘了，他会不会放过自己。
放过，孙笑笑觉得没可能。
虽然孙齐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们是亲兄妹，光是那双紧绷的手，她就知道身旁这人有多克制。
无论他在克制什么，都是孙笑笑不曾见过的模样。
她伸手去触碰那双冰凉且不住颤抖的手，安抚似的轻拍两下，又好似鼓励般紧紧握着哥哥的双手。
无论孙齐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站在他身边，就像他信任她一样，除了鼓励，便是善后。
孙笑笑以前不觉得强大有多重要，自从认识了赫胥，见识了他们的过去，她才知道强大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她不能永远都做一个被保护的孩子，哥哥也不会永远都是巨人。
爷爷已经老了，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哥哥的照顾，也需要她这个孙女的关爱，哪天哥哥累倒了，她就要成为两个男人的依靠。
这便是她逼着自己出国留学的理由，更是动力。
孙齐抽出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孙笑笑便知道，他没睡，他选择清醒着接收那段回忆。
见孙齐摘下眼罩，孙笑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生怕他掩藏情绪，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可孙笑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从那双熟悉了二十年的眼中看到一抹蓝色。
只是那蓝色一闪而逝，留下的是她看不懂的深沉。
孙齐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然后抽出另一只被她握着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孙笑笑知道，他不想让老爷子担心，于是收回手，用唇语问道，“还好吗？”
孙齐见状点点头，然后重新闭上眼，坐得笔直。
前后不过半分钟，孙笑笑却已经看出了不同。
白术回来了。
即便孙齐一言不发，就冲刚刚他眼里的那抹异色，以及那几秒的对视，孙笑笑确信，她的哥哥拿回了白术的一切。
包括对那人的感情。
夜幕降临，孟婆瞧着半天不动的黑猫踌躇道，“大人，他应该都记起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尝试给您解除封印了。”
赫胥身上的封印是孟婆设下的，当初为了防止他在失忆后随意变身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在白术还命魂的基础上另加了这么一道封印。
原本是好意，可谁会想到前天道不安分，让陈景莘动了解除封印的关键。
只要那颗骨珠没问题，过了国境线就能自动解除里面的封印，在归还孙齐被截走的命理同时归还白术的记忆。
原则上讲，要等孙齐回来后再次跟赫胥接触才能解开他记忆的封印。
可孟婆瞧着黑猫尾巴上那秃了一块的毛发，忍不住为那只狐狸捏了把汗。
要说不说，狐狸终究是狐狸，转世为人也改不掉狡猾的本性。
崔子玉很想问问赫胥是怎么想的，他既然那么不希望孙齐想起过去，又怎么容忍那个家伙剪了他的一撮毛带走，就为了提前唤醒属于白术的那段过去。
都知道这位最爱惜毛发，怎么失忆后好像连皮毛都变得没那么在乎了。
以前只说人心复杂，原来堕入凡间的神也很复杂。
赫胥活动了两下脖子，瞧了眼满天星辰问身后的两人，“我还能活多久？”
乍听这话，孟婆明显愣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崔子玉缓缓开口。
“您的身份特殊，最初殒命那次就已经从生死簿上除名了，往后的一切都不在我们的检测范围内。按照已知几位神的活法，应该也是百年起步的。但是您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原本两年前那次就已经是您的最后一条命了。”
崔子玉抿唇瞄了身旁的孟婆一眼，无奈道，“是他们强行留了您一世，而原本只要您留在这里不往北方跑，也是可以安度余生的，可您偏偏走了，还好巧不巧遇上了白家那个丫头。”
很多事情根本不会按照预期走，比如白术和孟婆对这一世的筹谋，比如赫胥最后一条命的归属。
白术当年保的是赫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可他五百年的寿命加上还回去的一半命魂能换那人活多久，谁都说不准。
前天道要赫胥死，白术便猜一定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他防微杜渐，做了两手准备。
他相信敖虞应下就一定能办到，只是怕那人等不到他去寻就过完了一生，这才让孟婆帮忙收回了赫胥当年救他时渡过来的余下半条命魂。
没人知道赫胥还能活多久，但白术那么努力地帮他续命，总是要走到他身边才能接受这人远行。
只是剩下的路，不知道会不会一起走完。
按酆都帝君的意思，他们一定要一起走完余生。
孟婆盯着自己的指尖思忖着帝君的用意，如果这两位真是那时候伴生的先行者，眼下他们的谋划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可如果不是……
孟婆猜想，这个如果的可能性不大，否则酆都那个老家伙的态度就解释不通。
要真是如此，她还真就矮那家伙一截了。
孟婆不甘地握紧拳头，想了想还是对赫胥说道，“等他回来看他怎么说吧，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