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齐原也没打算在外面就和刘子附算账,让他来接机,不过是在见不到那人的情况下,选择了从前最亲的人先见上一面,找回一点前世的感觉。
可即便刘子附仍旧顶着公孙长留的脸,他也找不回曾经对养子的半点怜惜。
不知是感情变了,还是自己变了,孙齐总觉得回不到过去了。
可拿回记忆就是为了再续未尽的缘分,或许,只是因为见的人不对。
而不是自己不对。
他清楚如今的自己叫孙齐,是孙家的长子长孙,也是孙笑笑的哥哥。
可他也是白术,是会为了那人的一句话而奋不顾身的狐妖,更是将那人看得比命还重的信徒。
只是,他私心又很想做一回自己,不为任何人而活的普通人。
曾经有多少束缚,如今就多想要自由。
可如果这份自由需要舍弃什么作为交换,他到底是做孙齐,还是选择从前的白术。
而这两个名字,似乎都成了枷锁。
一个想要翱翔,一个舍不下信仰。
刘子附终究还是没和孙齐一起回去,无论是帮那位解除封印,还是他们时隔几百年再次相见,他都没有合适的身份陪在一旁。
这时候他才想起孙笑笑的好,至少,她会拉着自己一起去围观。
孙齐杵着行李箱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解锁,他还没想好以哪个身份去见他。
可日子总是要过的,何况那人就在自己房子里等着,他避无可避。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孙齐有些不敢往客厅瞧,此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两种情绪给撕扯着。
一边是跨越时间的思念,一边是怕被遗弃的恐慌。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记忆是回来了,可回来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承载千年记忆的属于白术的那一半灵魂。
而一个肉身里,如何装得下两个灵魂。
孟婆见孙齐站在门口发呆,瞄了眼懒人沙发里窝着的黑猫问道,“不会真没融合好吧?”
听到孟婆的声音,孙齐这才回过神,他关上门将行李箱放在墙边,背对着客厅一边换鞋一边问,“什么没融合好?”
孟婆瞧着孙齐僵硬的动作,尴尬的笑了声回说,“你啊,不然你杵在门口那么久干什么,不敢进来还是不想进来?”
孙齐的动作一僵,面对着鞋柜纠结该不该转身。
他想到孟婆他们会在这里等着,毕竟要为那人解封印,可他忘了,孟婆和崔子玉都不是人,穿墙透视不过是基本操作。
而屋里的两只猫,更是能分辨出门口有没有人,是不是陌生人。
见孙齐呆愣在那里,崔子玉帮忙解围道,“你别想太多,由于是跨境解除封印,这个法子本来就是另辟蹊径,出现一些排斥反应也是正常的,前些天大人就说了,你可能不会很好受,回来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排斥反应,孙齐觉得,这可能就是出现撕裂感的原因。
而不是他的问题。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佯装轻松地转身走进客厅,迎上孟婆和崔子玉探究的目光,勉强笑道,“我还好,就是过去的记忆太多,还没完全适应。”
沙发里的黑猫听言抬起脑袋,看向一脸疲倦的孙齐,对孟婆和崔子玉嘱咐道,“封印的事先缓一缓吧,他刚回来,让他先休息两天。”
这事其实也急不来,按照孟婆原本的设计,只要他们在非敌对状态下触碰到彼此,两人体内的封印就会同时被解开。
如今孙齐率先解开了封印,拿回了自己的记忆,这对赫胥体内的封印有没有影响,谁都说不准。
而且,孟婆和崔子玉对能否解开封印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他们在不在都一样。
孟婆听出了他这是在逐客,看着面色确实不太好的孙齐,也就没说什么,当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崔子玉在一人一猫之间来回扫了几眼,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两只黑猫,以及这个房子的主人。
思思被孟婆教得精了许多,见那两位都走了,她便轻手轻脚地绕过客厅,走进客卧后默默关上房门。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孙齐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孟婆他们先前坐着的位置,他猜到思思是故意溜的,也知道另一只猫正紧紧盯着自己。
在白术的记忆里,那原本该是高大威猛的黑彪,如今只是和思思一般大小的普通黑猫,而孙齐却是见证了那个少年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点点长开。
他们都变了,不仅外貌变了,连心绪也都不一样了。
安静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叹息,然后孙齐便听到了记忆里萦绕千年的声音。
“洗个澡休息去吧,想不通的就不要想,全当看了一场电影,读完一本书,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不似从前般清朗,更没了熟稔的亲昵。
孙齐转过脸看向懒人沙发里的黑猫,脸上是慌乱和不可置信,眼底腾起的却是类似绝望的恐惧。
他将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死紧,以此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可原本准备好的问候语却生生变成了一句,“你不要我了?”
字字泣血。
话音落下,孙齐的脑子也是懵的。
他原本想说的是,“好久不见”,或是“我回来了”。
可听赫胥说了那番话后,嘴巴却不听使唤地说出了那五个字。
而这种感觉他又莫名熟悉,好像自己曾经也被一次又一次地丢下,留他一人承受那无尽的孤独。
那样的日子,他好像经历过很多次。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
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他。
念及此,孙齐只觉得心头发苦。
不等赫胥回话,他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要留在我身边?觉得我累赘,将我支开,瞒着我,不过是想远离我,是不是?”
孙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他前一世的苦楚,更是白术藏了许多年的心魔。
可这不是他想要说的话,而是大脑不受控制下脱口而出的,另一个人的声嘶力竭。
只是那个人说完就后悔了,悔到整个意识都消失在了脑海里,躲进了深渊。
孙齐无奈转身回了卧室。
他再不走,只会将刚刚那个自己蓄满的眼泪落进赫胥的眼里。
那么沉重的感情不属于他,他自觉不会如此卑微。
所以,他不愿哭给任何人看。
躲在角落的孟婆和崔子玉惊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料到两人再见不会有多温馨,毕竟横亘了好几百年,且他们一人失忆,一人记忆残缺,可怎么着都不至于变成相互对峙的局面。
孟婆只是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哪曾想偷窥到的竟是争执。
还是这种单方面输出的争执。
主卧门关上好一会儿,孟婆这才静悄悄地现出身形,她飘到黑猫身边盘腿坐下,战战兢兢地问,“大人,您还好吧?”
自己走没走,这位祖宗是能感觉到的,看了这么大一场戏,她想装死都装不下去。
崔子玉也紧跟着现身,只是他杵在卧室门口,视线紧盯着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