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前世记忆这种事,孙齐最初没抱太大希望,不是不信任孟婆和刘子附他们,全因这事太过离奇,即便接受了身边非正常人类的出现,他也不觉得什么前世记忆能说回来就回来。
可当无数的画面在脑子里炸开的时候,他才真正接受了现实。
被尘封的记忆太多太多,多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活过那么久,很多画面竟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悠久的记忆很模糊,倒衬得那个黑衣少年尤为惹眼。
即便看不真切面容,他也知道那人是谁。
前世,他眼里仅有的色彩,便是那一抹黑。
回忆良多,却唯有那人所在的画面是生动的,孙齐知道,这便是当年的自己和那人的过往。
原来以前的他们,当真如此亲近过。
在国外的几天,孙齐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在见到那人之前,他需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更要想好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孙笑笑说得没错,那人缺了点什么。
而他缺的,正是孙齐想要的。
也是曾经的白术想要的。
不是他求不得,而是他所求的,那人根本没有。
没有,要如何给他。
出了机场见到刘子附的那一刻,孙齐将有关那人的事暂且放一边,原本复杂的眼底霎时腾起一股子寒意。
对于这个曾经的养子,孙笑笑并没有提及过,他知道妹妹想帮那个小子减少存在感,但他也知道,那家伙将自己作成了什么样。
刘子附是背对着出站口的,虽说是来接人,但他此刻从没有过的怂,连看都不敢往后看。
而当熟悉又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好久不见,长留。”
刘子附缩了缩脖子,颤悠悠地转过身,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抖。
“呵呵……回来啦,回家还是去公司?”
这是他挑了一个多小时才选出的开场白,既可以避开质问,也能尝试转移话题。
但他也知道,真正的白术,是不可能给他机会回避的。
果然,只听孙齐冷哼一声,凉凉地开口道,“没开车吧?你是不是以为有旁人在,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刘子附认命地闭上眼,咬着牙“噗通”跪了下去。
此时正值年底,机场人流量比较大,经过的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到了。
孙齐和刘子附也就差三岁,两人站一块儿像是兄弟,怎么瞧都不像差着辈分的样子。
可除了长辈和晚辈的关系,找不到别的理由能让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年纪相当的男人下跪。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脆生生地跪。
孙齐并不在乎周边人的视线,刘子附却是垂着脑袋闭着眼,想在乎都没空。
“对不起,我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孙齐听见,那人从前虽然对他严厉,却很少让自己跪,所以他确信,跪下认错是最好的态度。
孙齐将行李箱滑到身后,虚坐在箱子上冷笑一声问道,“哪儿错了?”
哪儿错了?错的多了去了,可刘子附心里清楚,面前这人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态度。
他咬咬牙,抬眼对上孙齐审视的目光,倔强地回道,“哪儿都错了,可我不后悔。”
换做那一世,这事不见血肯定过不去,刘子附现在非常感谢孟婆将他投到了这个时代。
孙齐像是猜到他会这么答,撇过脸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
“你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有我这前车之鉴,你竟然也敢学。”
关键他不仅学了,还如此不惜一切。
刘子附猜想过很多这人有可能挑出来训斥的点,他甚至做好了被揪着根源性问题不放的准备,可他怎么都想不到,孙齐会训斥他不该学自己。
想想也是,他们其实是一样的,都喜欢上了将自己养大的人,唯一的区别便是他称这人为父亲,而他们之间却没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看着孙齐冷清的侧脸,刘子附竟生出一种“这才是白术”的念头。
不拘泥于表象,仅仅是他远望那人所在之处的神情,就已经和白雨那张脸完全区分开了。
孙齐收回视线,看着木楞的刘子附抬脚就踹了上去。
力道不大,只是刚好将他给踹坐了下去。
“好的不学,非得给我找麻烦,幸亏他都忘了,不然晚些就得是我挨揍了!”
刘子附被踹得有些懵,他也不管身边来来回回的人流,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盯着孙齐看,口中喃喃道,“就这?”
他这欠揍的嘟囔声气得孙齐想再上去踹一脚,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如今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再这么闹下去两家都没脸。
朝地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孙齐起身推着行李箱就往出租车站点走去。
见孙齐丢下自己走了,刘子附忙不迭地爬起来追上去,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嚷道,“你去哪儿啊?”
孙齐脚下不停,边走边愤愤道,“你不是没开车吗,打车回家!”
刘子附是真没开车,就像孙齐猜的那样,他不敢跟这人独处,刚刚那一脚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轻的责罚了。
当然,他也不指望这事就这么轻易翻过去,但至少今天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他将孙齐的行李箱拽到自己手里,憨憨笑了两声讨好道,“飞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要不我直接叫车将你送回去,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孙齐再次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庙?除非你跟笑笑一样跑国外去,不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等着,等我腾出空了好好收拾你!”
其实,如果刘子附没将前几世活得那么凄凉,孙齐也不会跟他计较太多,毕竟如他所说,这孩子是学的他才成了这幅样子,多少有他自己的过错。
而作为他曾经的父亲,孙齐自认为当初没做好正确的榜样,更是让年幼的长留耳濡目染的都是自己那副痴恋模样,孩子有样学样,又怎么能怪他。
如果那个人没有失忆,也一样会将过错算在自己身上。
他不认为曾经的长留喜欢自己是一件错事,因为如果说长留错了,那他自己,是不是率先犯错的人。
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错。
不过是长留比他偏激,以近乎自残的方式一次次换取渺茫的机会。
余光撇向身旁的刘子附,孙齐有片刻的慌神。
他好像,和他一样。
只是公孙长留比自己幸运,有试错的机会。
而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