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三十要陪老爷子去老宅祭祖,孙齐当晚很早就进被窝了。
吃饱喝足的赫胥料想白术今晚不会来,也破天荒地早早陪孙齐进了卧室。
看着黑猫在自己枕头上踩来踩去,倚靠在床头的孙齐忍不住想笑,他问黑猫,“你也喜欢踩奶?”
养猫的人自然知道猫踩奶的习性,只是在孙齐眼里,面前这只根本不是普通的猫,内里分明是一个高傲又矜贵的少年人。
孙齐想起那年夏天迅速拔高的男人,又将脑子里少年模样的赫胥渐渐淡化。
只听黑猫不温不火地冷哼一声,“踩踩舒服不行吗?”
以前的赫胥总有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可自打他这次回来,孙齐就没再有过这种感觉。
他看着手机里孙笑笑反复唠叨的话,顺手打出一句,“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没等多久,对面就接连发来几条信息。
“别跟我说你才发现。”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不该说我也憋不住了。”
“我感觉以前的赫胥回不来了,这跟失忆与否没关系,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全新的他。”
“我猜哥你更喜欢现在的他,当然我也喜欢,很中肯地说,我觉得现在的赫胥更适合生活在这个社会。”
“虽然这么说对白术很不公平。”
孙齐瞄着不停震动的手机,不忘跟身旁的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等看到孙笑笑最后那句“不公平”,他顿时觉得喉间梗得慌。
担心被黑猫看见,他立马退出聊天界面,心里盘算着那个“公平”的两端,一个是白术,另一个是谁。
是赫胥,还是他自己。
黑猫将自己团进柔软的枕头里,又将尾巴抱在怀里蹭了蹭,一脸满足地喟叹,“冬天有暖气可真舒服啊!”
听见黑猫的感慨,孙齐抽回思绪,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轻声问,“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赫胥以为他这是旁敲侧击地问自己想不想留下来,只模棱两可地回说,“既来之,则安之。”
孙齐转脸盯着他看了片刻,猜不出这句话到底是指什么,可想到自己问的也是不清不楚的,就没再深究,有些问题还是要等这人变回来才有继续谈的意义。
伸手关掉卧室里的灯,孙齐将自己埋进被窝,给孙笑笑回了一条消息便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手机立马进入充电状态。
黑暗中,他对一旁的黑猫嘱咐道,“明天我和爷爷去老宅,晚上就不回来了,走之前我会把吃的给你放在餐桌上,你先凑合一天,等我回来再给你弄热食吃。”
黑猫无所谓地哼哼两声,一人一猫便各自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孙齐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像天平又像跷跷板的杠杆上,杠杆的中间屈膝坐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杠杆的另一端站着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盯着几乎重叠的两个身影看了很久,孙齐越看越觉心惊,杠杆的两臂竟缓缓向后延伸,无论是他,还是另一端的人,都距离中间的少年越来越远。
睡梦中的人猛地睁开眼,月光恰好从窗外倾洒进来,清清冷冷,又静谧祥和。
感受到脑后传来均匀且轻微的呼吸声,他在被子里尽可能轻地翻了个身,转头差点贴上一个黑乎乎的毛团。
黑猫耷拉着的耳朵应激似的抽动两下,被窝里的人匆忙闭上眼,像是个做坏事怕被发现的孩子。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有动静,被窝里的人才重新睁开眼。
眼前小小的身形他并没有印象,可那熟稔的气息却不断在脑海里叫嚣。
这是那个人,他心心念念却又触不可及的人。
余光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他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本应时刻警惕的他却因枕边的黑影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侧身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他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那团小小的身影,想到从前那具高大威猛的身躯,好像缩小了也差不多就是眼前这幅样子。
这么一想,他也就能接受眼下的境况了。
上一次这么安静地相处是在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好像他们从来都是忙碌的,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算计筹谋。
出神间,不远处的床头柜上传来一声震动,他也懒得去看,只定定地凝视着眼前“人”。
他总感觉,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眼前“人”看一眼便是少一眼。
地球另一边此刻还是白天,孙笑笑因为和陈思他们的聚会耽误了给孙齐回消息。
她知道,此时的孙齐肯定是睡了,可那句“他和他都是过去式了”就像一滴浸入眼睛的汗液,激得她酸涩不已。
她消化了好半天才从那个“过去式”里走出来,再看那句“他和他”,孙笑笑觉得自己是看懂了哥哥的意思。
于是她挣扎了近一个小时,写了删删了写,这才凑出一段话回了过去。
她不急着收到回复,她甚至默认了对方不会回复。
因为她回的是,“大过年的,就不要说这些生死话题了,新年新希望,我们都会好的。”
孙笑笑以前认为白术和她哥是同一个人,所以不存在偏心不偏心。
可如今另一个关键人物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故事线,那白术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她是心疼白术没错,可不代表她愿意让出自己的哥哥给白术取代。
现在的她只庆幸这样尴尬的局面并没出现,她哥始终都只是她哥,哪怕找回了前世的记忆,也不意味着白术回来了。
人心都是偏的,孙笑笑也不免俗,别人的故事再精彩,也跃不过血脉相连的感情。
同样挣扎的还有刘子附。
虽说孙齐后来并没有找他麻烦,可那种渐行渐远的不安感直到白日的饭局才被印证。
以前哪怕再忙,孙齐都会抽空回他消息,可近日的交流总是出多进少。
饭局上孙齐刻意和他隔了段距离坐着,免不了的客套都尽显长辈架势,刘子附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有些梦该醒了,有些妄想也该散了。
以前他还能找孙笑笑聊聊这些伤心事,现在孙笑笑不仅仅是孙齐的妹妹,也成了白术的妹妹,她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给自己说哪怕一点带有希望的宽慰话。
至于钱程,别说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即便不知道,刘子附也没想过和他推心置腹。
不是不信任,只是有些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他坐在楼顶的花园里,看着台面上用龟骨和铜钱压着的几张符纸,犹豫着要不要卜卦。
可要问什么呢,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想要的却是从始至终都不会属于他。
所以,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正当他伸手准备去拿龟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犹豫片刻后掏出手机,却见是钱程发来的信息。
“明天去你家吃年夜饭,记得给我加餐哈!”
这是钱程第几次蹭年夜饭来着?刘子附有些记不清了。
最初那两年好像没来,大概那时候还不是特别熟。
又或者是,那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
刘子附冷哼一声,回了一个“滚”字。
结果对面发来一个憨笑的动图,附着一句,“明天见!”
他有些不明白,同样是求不得,为什么钱程能这么开怀。
是不够在乎,还是不求回响?
如果是从前的乾甲,怕是后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