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雨势终于慢慢变小。
白术感受到体力渐渐流失,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侧目看向一旁的黑猫,见对方始终保持着蹲坐的姿势,黝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感,倒是有种高不可攀的架势。
他微微扯起唇角,起身理了理压出褶皱的棉衣准备回屋。
后世的他给自己留了一丝体面,他总不能凭白受了这份恩情还伤了人家的身体。
走到卧室门口,白术转身看向阳台,黑猫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像自己在与否都影响不到他分毫。
他语气略带颓态地问,“大人,我还有机会过我想要的生活吗?”
黑猫脑袋微不可察地歪了歪,像是没听懂。
白术脸上的笑意越发苦涩,他毅然决然地进屋关上门,留下满室静谧。
赫胥是真没听懂白术什么意思,就他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还指望以后?
他觉得有些可笑,莫不是他想完全霸占孙齐的人生?
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地府对他再宽仁,也不会允许一个孤魂抢占活人的生机。
想到这里,赫胥倒是盼着孟婆和崔子玉赶紧回来了。
让他自己应付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主,他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早上八点,孙齐脑子醒了,但眼皮却是怎么都睁不开。
他感受着手脚的状态,手不酸,脚也不凉。
仅仅是睁不开眼。
他觉得应该是他想的那样,转头看向枕头的另一侧,猫不在。
所以到底是不是呢?
孙齐费了好大的劲才缓缓掀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往书桌看。
果然,镇纸下面又压了一张纸。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给助理发了个信息,又重新闭上眼。
他没想继续睡,就是要缓一缓,他现在的状态,怕是手脚都跟不上脑子的反应。
就这么起床出门,在哪儿摔倒都不是稀罕事。
这会儿赫胥不在,自己又是一副通宵达旦的惨状,孙齐猜想,他们应该是聊了一夜。
要说不好奇是假的,有多少话能聊一整夜的。
可想想赫胥现在的性子,他会愿意跟谁彻夜长谈吗?
好像又不会。
真是好奇啊。
又瞄了眼书桌上被压着的那张纸,孙齐咬咬牙,心一横,被子一掀,大步就跨了出去。
此时的他只有脑子是清醒的,原本想挪开镇纸再将信纸拿过来,结果手脚不听使唤,计划去拿镇纸的手直接就将信纸给抽了出来,而拿到信纸的瞬间,撑在地上的后脚一个用力,整个人又被甩到了床上。
只听“哐”“咚”一轻一重两声,孙齐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他转脸看着被甩到桌子最里面的镇纸,泄气般哀叹一声,伸手拽过被子将自己又捂了进去。
展开那张轻薄的纸,上面是由重及轻的几个字。
“抱歉,睡得有些晚。”
孙齐挑挑眉,不太明白这人写字怎么跟玩似的,七个字,前两个还勉强算是工整,越往后越虚浮是怎么回事。
想起上一张鬼爬字,怎么看都是三个人的字迹。
他又前后看了看,确定没有第八个字了,便将纸张塞到枕头下面,再睡个回笼觉去。
客厅里的黑猫被刚刚两声响动吵醒,刚准备发飙,就察觉到紧闭的玻璃窗上传来阵阵阴风。
他抽动两下耳朵,看向客厅里凭空出现的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只听他没好气地嘟囔道,“闭嘴,让我再睡会儿。”
还没开口说话的孟婆和崔子玉面面相觑,眼底是同款的委屈。
孙齐睡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要不是提前和助理知会了一声,怕是早被电话给吵醒了。
当他伸手去拿手机时才发现,左手食指指尖上有一个黑点,看起来像是墨迹。
想起枕头下的那张纸,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支便携式软笔还是在前台那边看到的,小姑娘没事干拿出来练练字,他这才想起来某个家伙用不惯硬笔。
可现实好像是,即便用软笔,那家伙也写不出一手好字。
从枕头下取出那张纸,孙齐不作多想便出了被窝,顺带着将纸塞进了碎纸机。
活动两下睡僵的四肢,想着那两人昨晚到底都聊了些什么,孙齐迷迷瞪瞪地就打开门准备去洗漱。
只是门刚打开,他就被两尊门神给吓了一跳。
孟婆和崔子玉一左一右依靠在他卧室的门口,两人面向同一个方向,他只瞧得见崔子玉的表情。
说不上差,但怎么都不能说好。
孙齐彻底被吓清醒了,他暗自咽下一口气,顺着崔子玉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赫胥正蜷缩在猫爬架上安静地睡着。
他刚想开口,就见崔子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孙齐眉梢微挑,心想,赫胥这是心情不好了。
刚刚他还在纠结要怎么问才能不露出破绽,现在好了,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没机会问。
他抿着唇往洗手间走去,脚步可谓是极轻了。
等他洗漱完出来,赫胥还在睡。
不知道是真睡还是想等自己离开再说事,反正孙齐没打算叫他,进屋换了身衣服就径自出门了。
公寓门刚关上,黑猫抖动了两下耳朵就抬起了脑袋。
他看向窗外,等确认孙齐出了单元楼才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昨晚他又出现了。”
孟婆看了眼身后的崔子玉,环胸的双臂舒展开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上见这一人一猫都睡懒觉她就猜到了,除了白术,没人能让这两位同时爬不起来床。
只是她有些好奇,于是走上前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前两次也没见孙齐睡这么久。”
崔子玉指尖轻捻,挑了挑眉后知后觉道,“昨夜是十五,他要是出来,定然是神智清明了。”
孟婆恍然,她红唇微张,欲言又止。
赫胥见她眼神飘忽,不悦地问,“你们是带什么消息回来了吗?”
这两人离开前可是说了,要去找酆都帝君商量出收服白术的方法。
孟婆瞬间闭紧嘴。
见她不愿开口,赫胥便将视线转向崔子玉。
孟婆和白术的关系好赫胥是知道的,即便说再多白术的不是,孟婆也是偏心他的。
崔子玉却不是,他是地府最公正的神官。
崔子玉也有心想避开赫胥的视线,可他看着孟婆一副“我不行,你上”的架势,无奈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崔子玉眼底满是无奈。
“白术凭借着一缕魂魄残存至今,孙齐解开记忆封印之前他都被锁在陶埙里,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所以,也不至于召鬼差将他强制拖走。”
赫胥听出了他话里的开脱,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和白术是故交,也曾经一起奋战过。
只是不等赫胥推翻他的言论,崔子玉接着又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如今已经转世为人,世间就不可能再有一个白术,所以,即便我们带他回地府,也是要销毁的。而带他走的前提就是将陶埙毁了,待他无处可栖,我们便可以将那缕魂魄勾走了。”
虽说这样的话在地府也听过,可无论听多少遍,孟婆都莫名窝火。
不能说莫名,她是真的火。
即便只是残魄,那也是白术。
谁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