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从来没想过,将白术从孙齐体内抽离的结果竟是销毁。
他没想过要白术死,哪怕不记得那人。
他也看得出来,无论是孟婆还是崔子玉,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迎上崔子玉打量的目光,赫胥烦躁地挠了挠耳朵。
别说他们,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不说白术在制服天道那件事上是大功臣,单说他和过去的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也不能下死手。
没从赫胥口中听到立即处决的结论,孟婆心下稍安。
要不是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们早就回来了。
现在她只想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
好歹留下白术的最后一点气息。
也幸亏夜里的白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更没惹毛此时抓耳挠腮的这位,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拖延。
可身为地府神官的孟婆更加清楚一点,孤魂野鬼迟早是要被收走的。
哪怕是漂泊在外的神,没了生气也得回地府。
元宵刚过,刘家那边就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出去旅游了。
刘子附的意思是,新年的旅游高峰期过去了,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带着二老出去玩,不用人挤人。
这种玩法也只能不用上班的人想,如孙齐这种工作狂,肯定是不愿意放下手头事情出去的。
只是等他接到自家老爷子羡慕的电话时,他才知道刘家举家出游的消息。
刘子附并没有特意告知,孙齐知道,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冷落起了效果。
除了冷落,他不知道还能使出别的什么手段。
那是他上一世养大的孩子,更是他这辈子的发小。
除了刻意疏离,没有更好的方法能劝阻那个倔强的家伙。
当然,孙齐原本也没想过逼他离开南城。
可换做是带着刘家二老出去旅游,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孙齐记得,去年他就怂恿钱程带着刘子附出去旅游了。
想到钱程,孙齐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也明白,自己接受不了刘子附的心意,推脱给钱程那是不道德的。
可他记得乾甲那些年对长留的言听计从,孙齐认为,现在的钱程比任何人都适合刘子附。
当然,前提是刘子附不会转变了性子。
钱程的回复来得也很快,他说他不会陪着出去,担心被二老发现端倪,但他会想办法去找他们,偶尔跟他们走一段路,也算是一种陪伴。
想什么办法,孙齐没问,他只要知道钱程没放弃,也不会放弃就行。
有人愿意陪着,至少也不会是孤独的。
正月底,刘子附带着爷爷奶奶上了飞机。
他没通知孙齐,孙齐也就没去送行。
但孙家老爷子去了,他去送他的牌友。
只是孙老爷子回市区后,给孙齐送去了一个木盒子,说是刘家小子给他的。
孙齐以为自己没去送,他们之间的孽缘也算是了了,可揭开木盒子他才知道,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
盒子里是留仙居的转让合同,以及一幅画。
那幅画他记得,在金陵公孙府里见过,虽说一看就是重新描摹的,但也很像了。
像过去的白术。
至于留仙居的转让合同,他如果没记错,最开始留仙居就是为了做出成绩赢得白术的认可才建立的。
那也是公孙长留除了血脉,唯一留下的能在时光洪流中挖掘出痕迹的东西。
孙齐不信这是诀别,他倒是以为,这是刘子附想让自己时刻记得他。
多明显的目的,他却只能做到如此了。
要说公孙长留和白术是真的像,同样简单,也同样偏执。
简单地以为认准一个人就是一生,却偏执地和时间作对,和世俗作对,也和自己过不去。
孙齐有时候会想,自己如今的性子,是不是顺应了当年赫胥的期待。
他记得赫胥要求白术好好活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变得和白术不同,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如果是,那他身体里残存的那个白术又算什么?
赫胥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只觉得心情莫名低落。
孟婆和崔子玉自然也看到了,画上的白衣公子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来,像从前一样和他们嬉笑打闹。
可他们都清楚,真正的白术已经不在了。
他成了事业有成的孙齐,成了唐家的乘龙快婿白雨,也成了一缕无根的游魂。
他们每一个都是白术的一部分,却怎么都凑不出完整的白术。
崔子玉始终无法接受要将白术残魂销毁的结果,他决定回地府找酆都帝君再想想办法,至于孟婆,她想再见见白术,于是便留在了南城,等着他再次出现。
这次倒是巧,刘子附离开当夜,白术再一次出现了。
只是这天并非极阴之日,他们见到的白术又是一副迷糊样。
赫胥前爪抵在“孙齐”脑门上,抗拒着对方的贴近,他语气不善地命令隐匿在一旁的孟婆,“别光顾着看,将他拉开!”
孟婆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孙齐”身上,她有些无奈地回说,“要不您跟他好好聊聊?”
她其实并不想对白术出手,一方面怕伤到那本就孱弱的魂魄,一方面她也想听听这家伙还能说出些什么。
赫胥很是郁闷,刚发现屋里有动静的时候,他就跟孟婆进了屋。
他让孟婆将卧室门反锁起来,防止这家伙又往外面跑,倒不是怕他乱跑出去,只是赫胥不想费尽心思再将人忽悠上床,他嫌麻烦。
可是这人就好像失心疯一样,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关起来。
赫胥觉得,他解释了那家伙也听不懂,索性懒得解释。
此刻“孙齐”正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一心想贴上赫胥,嘴里还念叨着,“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您非要将我关起来?您说什么我都听的,您怎么能不信任我呢?”
赫胥眼底的火气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他看向孟婆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嘴上却哄小孩似的说道,“信你信你,你说什么小爷都信,所以乖一点行不?”
“孙齐”吸了吸鼻子,一脸幽怨地看着黑猫,语气里满是委屈。
“大人,我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您一定要和我说,我会改,只要您别抛下我,您去哪儿我都要跟着。”
黑猫点点头,只是依旧不给面前的男人半分眼神。
而“孙齐”的眼里却只有那只黑猫,他拧着眉像是在经历一番痛苦,却还是不忘求道,“说好了,去哪儿都将我带上,别丢下我。”
听出他话里的有气无力,赫胥这才瞥了他一眼,却发现这人眼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