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来自那盆炭火。烙铁半埋在里面,发出滚烫的颜色。猩红的火蛇喷吐出残忍的信子,转瞬即逝的灰烬向四面八方坠落。它的正前方,是一张苍白的、虚脱的、痛苦的、充满惊慌的脸。他被绑在人字架上,正不安地扭动着。
烙铁被斯莱德拿起,又一阵火星落下。他走上前,盯着那块如同燃烧的铁板轻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但你不肯配合。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肯配合的人。最后一次机会——说,诺克少爷,是如何被你们害死的。”
萨尔曼的囚犯没有说话。他还在扭动,甚至连他身后的铁架子,都被他弄出了声响。他的呼吸很是急促,他的脸色也愈加苍白。隐隐火光中,萨尔曼还看到他胸口前那道尚未结痂的伤口——烙铁烙出的一道向内凹陷的、血与肉模糊的、正在腐烂的扭曲伤口。
“好,还是不肯说,”斯莱德摇摇头,“那咱们就选个地方吧——上面还是下面?大腿还是胸口?要不……这里?”他用烙铁指向囚犯的下体。
“不……不……”虚弱的哀求声响起,宛如被风吹散的枯叶所发出的簌簌声,“求求你……不要这样……”
“可你不肯配合,”斯莱德耸耸肩,“我也没法向大人交代。你这样,我很难做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我只是他雇来的状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斯莱德长叹一声,然后回过头,“大人,你看,他就是不肯配合呢,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下手,还是不下手呢?”
他眼中充满玩闹的意味。萨尔曼很不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于是,萨尔曼说,“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请示。别浪费我的时间。”
斯莱德笑了。与此同时,他的手也行动了起来。烙铁以极快的速度贴上了囚徒的大腿,一声突破天际般的嘶嚎,随之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是滋滋作响的动静,然后是浓烟,然后是铁锈与烫熟血肉相连的恶心味道。囚徒的身体开始更为夸张地扭曲。那一张一阖的样子,就像他正在嚎啕的嘴。
萨尔曼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场景,他不禁心惊胆颤起来,他也差点被吓得跳出座位。但他还是稳住了。他告诉自己: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恐惧的样子,我是主,他是仆,我不能让他看低我!镇静!萨尔曼,给我镇静!
“看,这都怪你呢,”烙铁离开囚徒的大腿,猩红的颜色暗淡了一些,斯莱德咧嘴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可大人不让我浪费他的时间。嘻嘻,卢卡,你也知道的吧,大人的时间,可是很值钱的呢。”
囚犯的头颅已经下垂,他的四肢也变得软啪啪的了,他就像吊死在了人字架上,但他那更加急促的呼吸声却又在说明他的灵魂并未离开他的身体。
“只要老实交代,我保证,你今晚就会从这上面安全下来。”斯莱德将烙铁投入火盆,掀起一阵火星。“说吧,卢卡,要不然,这次,我真对你的兄弟下手了。男人要是没了这个,可就失去太多乐趣了。”
半晌,声若细蚊的动静响起,还模模糊糊的,如果不仔细听,萨尔曼根本听不清楚囚徒在说些什么,“我真的……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饶了我……”
“给脸不要脸是吧?!嗯?”斯莱德突然暴怒,他薅住对方的头发,然后向上一拽,“他妈的,好商好量的不行,非逼我用硬的是吗?你以为老子的时间就多?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你是怎么害死诺克少爷的!”
囚徒用游丝一样的声音回复,“我……我没有……诺克少爷死的时候……我还不认识莱内森……我……我没有……不是我……”
“你妈逼的!”斯莱德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对方的脸瞬间开了花。鼻子塌了,鲜血流下,牙齿好像还掉了一颗。
囚徒痛苦呻吟,然后开始哭泣。
“小子,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斯莱德死命摁住对方大腿处受伤的位置,惨绝人寰的叫声再度响起。
“求你……放过我……求……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鸣声回荡在屋子里,但刚一远播,便会被新的嘶嚎取替,就像有无数的冤魂,在自己面前游走。
萨尔曼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有些后悔到这里来了。但他又不能离开,所以他只能咬紧牙关,攥紧手杖,默默忍受。
“说不说?说不说?!”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持久,绵延不绝,萨尔曼的耳朵都开始轰鸣了。而囚徒那双布满绝望的眼睛,又突然和他对视上了。萨尔曼真的被吓到了。那双眼睛在向他哀求,那双眼睛在向他央告。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和他调换了灵魂,他忽然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避开他的视线。心脏狂跳。
囚徒晕了过去,在拖着绵绵不绝的长音之后。他脑袋一歪,像具尸体似的挂在了上面。
斯莱德松开卢卡,对立在门口的另一个安保大吼,“他妈的,又晕了。水!给我泼醒他!”
“是。”
那人走了出去。吱呀一声,摇晃的木门被打开。走廊里的暗色灯光洒落进来,铺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萨尔曼突然想要灯,于是他说,“把灯开开。”他欺骗起自己——我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什么都看不见,我想看清楚一些。”
“好的,大人。”斯莱德拉下灯绳。
炽烈的金光差点晃瞎他的眼。待视觉恢复后,他才注意到那是个足有几百瓦的老旧白炽灯。它悬挂于头顶,将整个屋子照得宛如白昼。
一颗断牙,横躺在囚徒脚边的血泊之间。新鲜的血还在滴落,而老旧的血已融成洼地。断牙就像一条触礁的小船,斜斜地,浸泡在里面。
囚徒的模样他看得更加清晰,囚徒的身上,已经布满了新和旧的伤口。他奄奄一息,他看起来真的快要死了。
萨尔曼突然有了恻隐之心。
要不,先别审了……如果真死了人,还真不好处理……这是个外人……他也一定有家人……他家人会闻着味,找到这里来的……
可诺克的仇,又该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放过他!这叫妇人之仁!如果放过他,我这辈子都别想报仇了!
他看向殷红的烙铁,下定了主意——再不说,我亲自烙他的下半身……他要是不想变成残疾,就给我讲实话!
他站起身,向它走了过去。他握住它,他拿出它。铁已红。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如同岩浆。高温通过铁棍传递,他感受到了它的温度。我心中的仇恨,就像这块铁一样炽热!小子,别怪我,要怪就去怪那对狗男女,是他们,把你逼上绝路的。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灯却突然熄灭了。火盆又成了唯一的光源。
“队长,停电了。”外面有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