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葵花谈完生意回到道观,道姑又来相邀,“昨天向姑娘请教了许多种花的道理,可惜匆忙之间,不曾准备纸笔,不知......”
葵花已知其来意,便道:“不必说了,昨日一见,相逢恨晚,我也正想向道长讨杯茶喝。”
道姑微微一笑,“姑娘好爽快。”又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我叫冯葵花,”葵花道,“道长如何称呼?”
“道号守静。”道姑行作揖礼,葵花还礼。
行礼毕,道姑手执拂尘,口唱“福生无量天尊。”
“真有意思。”冯葵花想。
葵花住的是客房,曲曲折折走了许多路,才来到道士们住的地方。
守静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屋前有一丛湘妃竹,门口挂着芦苇帘子,屋子朴素整洁。葵花一进门,闻到一段冷幽幽的香,放眼寻去,看到桌子上白瓷瓶里,插着的蜡梅花。墙壁粉刷得雪白,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一个女子,独行在苍茫的天地间,腰间悬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
葵花一见了这画的意境,便很喜欢,问道:“这女子是谁?”
守静亲自捧了茶来,“她是浩瀚的宇宙中,永恒的时间里,一个孤独的剑客。”
听着守静道长的中二发言,冯葵花仿佛找到了知音,她问:“道长会用剑吗?”
“不会。”
“那为何要将这幅画挂在这里?”
守静道长冷冷地说道:“它本来就在这里。”
葵花沉默不语。守静道:“饮茶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泡的是茉莉花茶,葵花道:“道长真是爱花之人啊。”
守静道:“人家说,这辈子卖花,下辈子漂亮。卖花都漂亮了,种花的岂不是更漂亮?”
葵花看着她,“你还不够漂亮吗?”
守静笑了,“这辈子漂亮,有什么用啊?”
葵花从她的话中听出些意思,问道:“你那么喜欢赤龙含珠,是不是因为你的心上人?”
守静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冷然道:“我喜欢什么,为何一定是因为某个人的缘故,我就是喜欢花,不可以吗?”
“不要生气,”葵花反而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试你一试,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咱们可真是......”不知为何,葵花一声叹息,“二十年来万事同。”
守静道:“那不如以茶代酒,敬这一句‘二十年来万事同’。”
守静放下茶盏,又忽然哑然失笑,葵花问她笑什么,守静道:“我是个出家的道士,你却在我面前说什么心上人,不怕我生气吗?”
“嗯......”葵花犹豫了一下,“这我就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但说无妨。”
葵花道:“你这屋子里,被子是新晒过的,桌子上摆着鲜花,枕头旁边放着滋润皮肤的玉颜膏。一个这么热爱生活的人,怎么会想出家呢?”
道姑笑而不语,葵花也就不再多问了。
过了几天,豆糕催促葵花启程,“能谈的生意都谈得差不多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葵花道:“外面下着雨呢。”
豆糕道:“毛毛雨不碍事的。”
葵花道:“可是说不定会下大呢。”
“我看你真是着了魔了。”豆糕收拾好了行李,坐在行李旁边小声嘀咕,“你忘了我们出来是来干什么的了吗?家里那么多姐妹在等你,工厂还没有修好,那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葵花都听见了,轻声说道:“我没有忘。”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葵花轻轻叹气,“最起码,让我和她,能好好道别吧。”
守静不在屋里,听其他道长说,她做完早课就出去了。葵花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青石板坑坑洼洼,瓦上长了青苔,细如牛毛的雨丝落进水里,湖面泛起微小的涟漪,守静就站在湖边,风吹拂湖畔的垂柳,也吹动她的衣袖。葵花走过去,用伞替她遮雨,守静回过头来,看见是葵花,轻轻推开了她的雨伞,笑道:“我有时候,很喜欢雨中散步。”
葵花把伞收了起来,“那我陪你。”
葵花陪着她,在湖边散步,守静忽然说道:“几年前,我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和你,一个村姑,这样并肩而行,亲密无间。”
葵花道:“好了,知道了,你是一个很有来历的道士。”
守静笑了起来,“你也是一个很有来历的村姑。”
葵花道:“当然了,我不仅是一个村姑,还是一个商人嘛。”
守静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又道:“我以前,看不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看不惯自命清高的读书人,看不惯阿谀奉承的朝臣,看不起愚蠢无知的村夫村妇,看不起满身铜臭的商人,更看不起多嘴多舌的三姑六婆。到头来自己却当了道姑。”
冯葵花道:“你是道姑,我是村姑,多好。”
相视一笑,静默无言。葵花道:“其实,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嗯。”守静点了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啊?”葵花歪头看她。
“以后,还会再见吗?”
“会!”葵花毫不犹豫地说:“我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来黛郡见我。”
“别自作多情了,谁会想你。”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多情反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