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工厂里,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正蹲在一个男孩身边,满眼担忧,同时将手里的一把野草放进嘴里咀嚼之后,敷在男孩受伤的手臂上。
嘶......
昏迷中的男孩因为疼痛发出一声轻哼,小女孩紧张兮兮的赶紧出言解释:“别怕,这是止血的草药,我的手指被镰刀割破了就是用这个方法止血的,你看,现在伤口都长好了。”
小女孩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哥哥你看,我的手都没事了,你也很快就能好的。”
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充满稚嫩,男孩闻声艰难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入眼是一张脏兮兮的小圆脸,虽然脸上沾满了污垢,但是她的脸很白净,尤其那双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翘起的睫毛蒲扇着,像一对翅膀。
“哥哥你醒了?太好了,我的草药真管用。”
小女孩一双眼满是欢喜。
外面响起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小女孩望向外面,太阳要落山了,她欢喜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安。
“哥哥,你怎么受伤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外面天快黑了。我妈说天黑了有大马猴,会吃小孩子。”
小女孩说着往男孩身边凑了凑,似乎有些害怕。
男孩艰难的坐起身,他的头有些疼:“这是哪?”
“这里是小河村。哥哥你很难受吗?”
小女孩伸手替男孩揉揉太阳穴:“我睡不醒的时候头痛揉这里就不疼了。”
虽然没什么作用,但是男孩没有反驳女孩的好意,他艰难的扯出微笑,沙哑着声音道谢:“谢谢小妹妹,我好多了。”
看来自己还是很有用处的,小女孩腼腆的笑了笑。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声音很轻,轻到像羽毛落地无声。
“我叫唐雪见,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唐雪见这三个字让顾景珩本是和煦的脸色瞬间冷了起来。
顾景珩以为他是在梦里,终于梦到了他的小丫头,原来,她不是他的小丫头,这也不是梦。
顾景珩艰难的抬起手臂,避开唐雪见的触碰。
梳理冷漠的眼神让唐雪见有些害怕。
这么好看的哥哥为什么这么凶?
唐雪见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哥哥,你的家不在这里对吗?”
顾景珩依然沉默,他心里很烦躁。
这时,天空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天要下雨了。
“哥哥,要下雨了?你的家人会来接你吗?”
唐雪见一脸担忧,反正她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不会有家人来接她,更不会有家人担心她会不会出事?
顾景珩艰难的起身,看着外面灰蒙蒙天色,眼中晦暗不明,他的手机不知道掉在哪里了,他想求助都不能,但应该很快会找来吧?
面对唐雪见小心翼翼的眼神,顾景珩终是没有狠下心,他无奈摇头道:“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
他桐城顾家的少爷,顾家与沈家是世交,五年前,沈家的千金出生了,可是却被人贩子偷走了。
那个还未出生就和他订了娃娃亲的小女孩,他是极为上心的,每次去沈家都会精心挑选很多礼物送过去,还会蹲在沈夫人的身边跟肚子里的小娃娃说话。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顾景珩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每次说话,肚子里的小娃娃都会把肚皮蹬得到处是鼓包,大人们打趣说那是在回应他。
“看来小丫头是真的喜欢景珩呢?平时她可是老实得很,怎么逗她都不回应一下,非常安静,只有听见景珩的声音才这么兴奋。”
这是沈夫人的原话,顾景珩记忆犹新,他更加期待小丫头出生了。
每天都数着日子过,期待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是沈家却突然传来噩耗。
沈夫人去世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却被人偷走了。
顾景珩怀里抱着的一堆小婴儿用品哗啦一下全掉地上了,他三两步跑到管家跟前,质问:“珠珠在哪?”
“少爷,珠珠小姐目前下落不明。”
管家一脸痛心,哪天天煞的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刚出生的小婴孩,对这个世界是陌生的,没了母亲,又被坏人抱走,她一定很害怕。
顾景珩的心一抽一抽的痛,他期盼了已久的小丫头,却被人偷了。
他不甘心。
对于沈家千金被偷一事,顾家夫妻俩并没有向顾景珩透露太多,以至于有些内幕他不清楚。
小小的少年一夜之间变得冷漠、沉闷、寡言,他一直在留意着关于人贩的事情。
可是毫无头绪,顾景珩变得更加冷漠。
一晃五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一窝人贩子的据点。
可惜他带着兄弟们跟过去的时候,人贩子正在转移,他们打草惊蛇了。
危急关头,他挂在了人贩子的车地下,小小的少年,凭借一股执念,硬生生的在车底下挂了好久。
直到走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顾景珩因为体力不支掉了下来。
这才出现在废弃的工厂里。
而唐雪见之所以能出现在废弃的工厂里是因为她去山上挖药材回来家里没人,门锁着。
所以每次家里没人的时候,她都跑到这里,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成群结队的大雁发呆。
她好羡慕它们,有家人,有朋友,都在一起,真好。
唐雪见望着顾景珩的侧颜,慢慢挪动脚步,她想靠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见顾景珩的声音,就感觉好亲切,尤其靠近他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认识的。
这个想法太扯淡了,唐雪见轻轻苦笑,她就是地里的泥巴,爹不亲娘不爱,怎么会和这样好看的哥哥认识呢?
眼前的哥哥一看就不是村里人,他看起来像城里人。
望着天空发呆的顾景珩感受到身边有个小身体靠近,他 很奇怪竟然任由她靠近,并没有推开她。
如果他的小丫头还活着,应该也是她这般大吧。
片刻的靠近还是被顾景珩推开了:“外面天黑了,你回家吧。”
顾景珩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漠,吓得唐雪见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刚才还对她笑的少年,现在竟然翻脸了,他翻脸的样子好可怕。
唐雪见苍黄逃走,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谩骂声。
唐雪见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蹑手蹑脚的将背篓放下,但还是被屋里的唐母看见了。
看见唐母那一刻,唐雪见条件反射一般赶紧站立在那里不动,一双手紧紧攥着两侧的衣服,怯生生的说道:“妈,我刨了一点药材,明天应该能卖十块钱。”
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姑娘来说,靠自己的努力赚十块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唐母却很是不满。
“没用的东西,白吃白喝,一天只赚十块钱,留着你何用?”
唐母没好气,上来就拉着唐雪见的胳膊将她按在腿上打她的屁股。
“没用的赔钱货,贱人,就知道白吃白喝。”
唐雪见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越哭就会被打得越厉害。
她不敢哭,唐母打了几下,将唐雪见扔在地上,这才摔门出去。
唐雪见爬起来,揉揉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进厨房,洗了手,拿起仅剩下的一个已经凉透了的玉米饼子,吃了几口,喝了大杯凉水,才将饼子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服里,又用塑料瓶子灌了点凉水。
外面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唐母出去了估计得下半夜才能回家,唐父在屋里呼呼睡大觉,一股子酒气弥漫,肯定又喝醉了,怪不得,今天她又充当了出气筒。
唐雪见拿起一块捡来的塑料布披在头顶,冲着废工厂跑去。
脚下一深一浅,路面不好走,天又黑,她有些害怕。
可是想到漂亮哥哥,她又 不觉得怕了。
“哥哥,我给你拿吃的来了。”
唐雪见跑进去的时候,里面黑兮兮的,可是她找遍了工厂,也没有发现人影。
“漂亮哥哥哪去了?被家人接走了吗?”
唐雪见有些失落,外面的杂草有车轮压过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好多车。
唐雪见嘴角笑了笑,漂亮哥哥应该回家了。
回到顾家,顾景珩一连发烧好几天才退,了解他跟踪人贩子的经过后,家里大人这才意识到顾景珩的执念。
最后,把沈家千金被偷的细节说给顾景珩听,了解真相的顾景珩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五年来的徒劳都是弄错了方向。
时间一晃,昔日少年已经成为身材修长,棱角分明的豪门掌权人。
“少爷,根据线索,初步判断,沈家大小姐可能被一户姓唐的人家收养了。”
“珠珠还活着?现在带我去。”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的小丫头该有二十岁了。
肯定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向沉着冷静的顾景珩瞬间又激动又慌乱,可是手下却支支吾吾不敢再接话。
顾景珩眉头瞬间皱起,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被顾景珩冰冷的眼神吓得冷汗淋淋,颤抖着手将一个文件袋递给顾景珩:“少爷,沈家大小姐可能情况不太好。”
顾景珩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文件袋,立刻拆开,里面是一堆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清瘦到脱相,浑身青紫交加,脸上也有淤青,身后一个油腻男子正拉着她的头发大笑。
照片里有她被男人灌酒的狼狈样子,有她被几只咸猪手欺辱的画面,有她跪地求饶的心酸,有她被男人拖上床的不堪......
顾景珩狠狠攥着手里的照片,一双眸子猩红,狠厉的声音再度响起:“谁干的?”
无论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这么对待一个女孩都是该死之人。
“唐家的亲儿子唐明,还有......”
顾景珩似乎失去了耐心,一双眼睛迸射着杀意:“不想死,就赶紧说?”
“还有......您舅舅。”
手下似乎一脸赴死模样,闭着眼睛大声说道。
顾总的舅舅他得罪不起,可是顾总就是个活阎王,他更得罪不起。
顾景珩雷厉风行,且不论那女孩身世如何,单凭这些男人对女孩的侮辱就该死。
来到唐家,听说唐家死了女儿,死了孙女,家里锁着门,没人。
“她叫什么名字?”
“叫唐雪见,是唐家人在雪地里捡来的,所以起名唐雪见。”
顾景珩颓废坐在车里,唐雪见三个字似乎将他的记忆拉回了很多年前。
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她,可是他没有认出她,将她丢在那里。
如果他将她带回来,结局肯定就不一样。
“去做dNA鉴定吧。”
顾景珩阴沉的容颜透着死气,将新埋的尸体挖出,偷偷与沈家人做了dNA ,等待的过程极其煎熬,终于结果出来了,看着检验报告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血缘关系时,顾景珩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苦寻多年的小丫头,竟然和她擦肩而过。
他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多留意。
是他害了小丫头惨死,都是他,顾景珩无法原谅自己当初错过了巡回唐雪见的机会。
人死了,执念没了。
那么该死的人都去死吧。
唐明被人拖到荒郊野外,被剁了裤裆那二两肉,割了舌头,砍断了手脚,身上被刀片割了七千多刀,才死掉。
唐家父母,在一场车祸中直接身首异处当场死亡。
那段时间,只要打开手机,就会有人死亡的消息,各种意外,层出不穷。
连故氏集团总裁的舅舅都没能幸免,那段时间人心惶惶,都说有杀人狂魔在报复社会。
“韩熙,顾家交给你了,照顾好奶奶和景瑶。”
“哥,人死不能复生,珠珠若知晓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顾景珩一身西装革履,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个新郎官。
“回不去了,我已经手沾鲜血,没了退路。”
顾家山顶别墅,里外都透着喜气洋洋,处处张贴着大红喜字。
只是别墅里很安静,安静到似乎没有人。
房间里,顾景珩将一身洁白婚纱的唐雪见放在铺着喜被的大床上。
又将一个穿着喜庆衣服小姑娘放在床上。
顾景珩喝下一杯酒,然后轻轻俯身,亲了一下床上的新娘。
然后嘴角含笑:“珠珠,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下辈子,让我们早点相遇,好吗?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顾景珩的手紧紧拥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母女两个,意识渐渐涣散。
他好像看见了满天神佛慈悲救世。
“满天神佛在上,若你们真的有灵,就成全我和珠珠下辈子再相遇吧。我已捐出我所有的财产,帮扶需要帮助的人,只求下辈子能早点遇到她,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