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饮下的果子酒气轰然上头,青黛眼周晕开一层薄红,她不可置信看向手掌:“我成功了?我降服了邪祟?我以后也可以降妖捉鬼了?”
宣玉辛微微睁大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二、二小姐真是天赋异禀……”
青黛仍没回神,她一屁股坐下,又抓起毛笔,完全是无意识的喃喃:“怎么可能?明明从小我就学不会啊……我连书都读不懂,怎么做到的……”
“既然我能学会……为什么现在才学会?他们、他们都说我……”不像爹娘的女儿。
做到了一直满嘴念叨的“降妖捉鬼“,这位孟二小姐却震惊又困惑,甚至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怨恨。
只这怨恨,不是怨外人,而是恨自己。
恨天资平庸,恨碌碌不敢为的软弱。
宣玉辛没有多说什么,他凝视青黛半晌,忽而起身,重新站到她身后,又助她握紧了那根笔:“二小姐,我懂的不多,但有一点,我很明白。”
“只要二小姐如今敢提笔落字,关乎绍陵城孟二的故事就永远捏在您自己手中。”
“世俗之论,还不如您笔下这张符的本事大呢。”
青黛陡然回神,她道:“我有什么不敢!任凭外人如何搅弄口舌是非,我孟青黛也画出了一张相当厉害的降妖符!”
“不只一张,我还要画无数张塞住他们的嘴!”
说着,她低头看向木桌,用力画下一道墨迹。
只是这一笔后,孟二小姐又停住了。
宣玉辛轻挑眉。
不敢了?
这么想,却见孟二侧过一点脑袋,肃着脸道:“接下去该怎么画来着?我没记住。”
宣玉辛微怔,随即弯起双眼,这时眼中如水的漂亮笑意不似作伪:“我教您,二小姐。”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男人在身后虚握青黛右手,时不时低声说道这一笔该如何画,那一笔又该如何画。
青黛做不到全然专心,可一旦分神,又会被她的替死鬼夫君吸走所有注意力。没办法,两人离得太近,宣玉辛低声说话时,她甚至能产生各种暧昧旖旎的错觉。
原是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的夫妻,此时含蓄相触的指尖却比婚房里的红烛更能挑动两人心神。
青黛咳嗽一声,开始没话找话:“这张符叫什么?它上头的阵法这么厉害,所有天师都会吗?”
“是我瞎琢磨的,尚未取名。”宣玉辛动作不停,道,“除我之外,只有二小姐您会。”
青黛把毛笔握得死紧:“只有我会?连玄阶天师他们都不会?怎么可能?你若敢骗我……”
“嗯。只有你会。”
宣玉辛不紧不慢地答,“毕竟我只教了二小姐一人。”
当然只有她会。
因为这前所未闻的阵法是宣玉辛特意绘出来的。而这符的作用是,借用他的力量。
每一张符,就蕴含了一记鬼王之力。
虽然人间有句俗语叫“杀鸡焉用牛刀”,可若孟二举起牛刀能开心些,那就任她去吧。
宣玉辛逐渐松开了握笔的手,由二小姐继续涂涂画画。
尽管入孟府,成为孟二小姐的夫婿是事出有因,但毕竟……孟青黛也是他生前和死后的千百年间娶的第一位娘子。
就算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可人在他身边养着,那就得护好。
或许,就先当养了只小肥猫?
“叮——任务达成进度22%”
又过去几日,青黛悬梁刺股,差点在酒楼泡成青梅酒,终于是学会了宣玉辛教的符。
于是,她斗志昂扬地去了石坡村,扬言要帮张夺义兄找出做局的小人。
这次,孟二小姐没有全副武装,她只在腰间系了个小布袋,里头鼓鼓囊囊塞满了符纸,还真颇有得道高人的风范。
张夺曾说他义兄杨仲个性直爽大方,从无结仇结冤怨,与石坡村的大多村民们更是交好。表面上摸不出凶手,青黛的方法简单粗暴。
她打算挨家挨户地搜查,看看究竟哪一户有异常。
张夺迟疑:“可胖丫你怎么确定凶手就是石坡村之人?如此阴毒的做法,倒更像外来人……”
如今刻苦看了几本书,肚子里有了几两墨水的青黛立即反驳:“你不是请仵作看过了吗?你义兄脖颈上近似于自缢的痕迹,很可能是有人将他活生生勒死的。”
“而杨仲是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若与外人搏斗,身上又怎会无其他外伤。”
“他定是毫无防备才会中了诡计。”
“加之盗取命格之人不可离原主尸身超过千尺距离,否则命格不稳定,还容易消散。拥有双命格之人非比寻常,我若瞧一眼,一定能抓出来。”
张夺蹙紧眉头:“千尺,的确是石坡村以内的距离……”
“可我义兄已经故去了十几日,万一凶手躲藏在石坡村内犯下了那事,而后早逃跑了怎么办?”
青黛一愣。她一门心思琢磨盗命之法和怎么找出凶手,确实没想过凶手会不会早跑了。
胸口猝然涌上一股郁气。都努力读了这么久的书,还是跟幼时一样付之一炬?果然是她太蠢了?永远在做无用之功?
这时,身后男声淡淡:“不会跑的。”
青黛猛吸一口气,仿佛身后之人又握住了她摇摆不定的墨笔,她的斗志即刻卷土重来:“为何?你看出了什么?”
宣玉辛道:“张夺曾说他义兄不是石坡村第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我猜石坡村近二十年来,想必已经接连死了很多盛年男女。”
“只借杨仲之命怎么够?这地方盘旋的阴煞之气,真是……”宣玉辛拨弄手中红绳铃铛,浅浅晃动,“重的要命。”
“你看出来这里有煞气?”
“那若照你所说,”青黛捏紧腰侧布袋,她停顿良久,突然大步往村里走,“凶手恐怕还要取走更多人的性命。”
宣玉辛亦跟上她。
途中还能听见孟二小姐一边走一边不断念叨着——祖师爷保佑、我一定行、保佑孟轻暮陆玄真快快上身,速速借你妹点真本事……诸如此类云云。
宣玉辛:“……”
孟轻暮?陆玄真???
好好好,他绝对不计较。
毕竟孟胖丫的小脑袋瓜里,那两个人是全天下最强。
他理解。
呵呵。
村口第一间屋子的木门虚掩,青黛咬唇,鼓足劲推开了一点小缝隙:“有人……”
她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啪的一声吹开木门,重重砸向两边。
院中枯井边,站了只七窍流血的魂儿。
“不是不是。”青黛一激灵,立马跳起来:“有鬼!有鬼!”
然后她心跳狂飙,迅速掏出黄符纸:“你过来啊!我怕你吗!”
那只魂儿幽幽的,一点点飘了过来。
青黛目眦欲裂:“你还真敢过来!”
宣玉辛就站在青黛身边。他看了眼,发现是亡者未散的残念,并没有杀伤力。
于是在保护范围内,他放任小猫练胆子。
孟二本人心里对她的鬼画符在第二次是否也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威力,其实没底。她挥舞双臂,“祖师爷保佑!孟轻暮保佑!陆……”
宣玉辛毫不客气地抓住胖丫的肩膀,把人揪到身后。
青黛梗着双臂,嘴硬:“干、干什么?我要捉鬼啊。”
突然,眼前凌厉铜钱剑光一闪,将那只鬼魂逼在几步之外。
一个青白长裙的女子从天而降,她绕紧手中捉鬼的朱砂绳,急匆匆向青黛走来:“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有受伤?”
“孟轻……!”青黛咽口水,“姐姐?”
“……”宣玉辛则看向缓步向前的黑衣男人,陆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