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透着股子急促,尤其在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日子,愈发平添了一抹突兀。
随着鞭炮放完,烟雾很快便被徐徐微风吹散。
叶瑄立时走了过来,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裴礼解释一声,“今日是那位有花婆婆的头七,过了今夜,她的灵魂就要去往阴曹地府了。”
叶瑄脱口而出,“世上哪来的阴曹地府?”
“这世界很大,我们都是浩渺苍穹里的一粒尘埃,渺小到自以为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这何尝不是一种坐井观天。”
裴礼说道:“有时候,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闻言,
叶瑄沉默了好半晌,突然想到了以往听到过的一句话,鬼神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一念及此,叶瑄去屋中竹篮子里抓了两沓纸钱,而后一声不响的往屋外跑,途中还将裴礼手中的火折子了拿了过去。
一直跑到山脚下的一处土坡,叶瑄这才停了下来。
他自然是想给魏世昌烧些纸钱。
若是以前,他对这种神鬼之说自会嗤之以鼻,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态其实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
况且,就连裴礼都能信这个,那他为什么不能信?
唯一令叶瑄不确定的是,距离魏世昌的死早已过了七天,这时候再来烧纸,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他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引燃一张张纸钱,等他烧完了所有纸钱,才猛然记起,似乎忘了署名。
他懊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可又拉不下脸再回去拿,再者,都已经这么久了,那竹篮子里的纸钱应当早就已经都烧了。
就在这时,
一沓纸钱递到了他眼前,他缓缓抬头,便见到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庞,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分明是空洞的,但却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跟寄信一样,需要写上收信人名跟收信地点。”
说罢,裴礼补充一声,“你知道他的具体出身吧?”
……
且说刘鹤。
与叶瑄分别后,他便不紧不慢的往家走,途中看到村民都会笑着打招呼,有些村民甚至喊他上家里吃饭,可他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等回到那个屋顶还盖着茅草的破木头房子,他的心情莫名沉重了下来。
好似有无形的压力,要将他彻底压趴在地上,要让他永生永世不能在这片黄土地上翻身。
可仅仅片刻,他再度打起精神,稚嫩的小脸上挂上了并不稚嫩的笑。
“爹,我回来了。”
刘鹤推开门,精神饱满的进了屋。
才进屋,便注意到那四个桌脚都不平的桌上,放着一个破布包裹,一旁还放着一布袋子粗面。
刘鹤心中有了猜测,进入了偏房,可房中并没有脑海那个熟悉身影,仅有一个满头白发瘫痪在床的老农。
这老农便是刘鹤的父亲,唤作刘波,其数年前帮镇上的县令做帮工,一次意外被倒塌的麦子压断了腰。
由于无权无势,县太爷随意打发了三两银子,便就划清了界限。
而自那以后,刘波的身子便每况愈下,短短三两年,苍老了十几岁,生活更是不能自理,几乎沦为废人。
好在其脑子还清醒,一直尽最大的努力,不给这个家添太多麻烦。
“爹。”
刘鹤走了过来,下意识开口,“外面放着一个包袱,还有一袋子粗面,是我哥回来了吗?”
“嗯。”
刘波颔首,转而又道:“你哥刚出去,你们没碰上?”
“没啊。”
刘鹤摇头,“我是从锁龙井回来的,我哥是不是往村东头去了?”
“那应该是了。”
刘波呢喃一声,并没有什么担心。
他膝下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刘郴,虽是不过十七的年纪,但为人稳重,做事谨小慎微,尤其自他受伤以来,家里家外就都是这个长子在把持。
老二是个丫头,唤作刘晴,年芳二八,三年前被卖到了镇上的一位举人府上做了丫鬟,这三年来,拢共也没回来三回。
幼子刘鹤,年仅八岁,虽也是懵懂年纪,但早早便懂了事,在家中能照顾他这个残废父亲,在外还能帮他大哥种地务农。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他这个爹,不中用。
“唉。”
刘波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一声叹息。
“爹,你是不是饿了?”
刘鹤立时开口,“我现在就去煮饭。”
“不急。”
刘波倏地开口,“你哥估摸着还要一会才能回来,晚点再煮吧。”
“我哥干嘛去了?”
“雪儿那丫头今日又来看我了。”
“我哥去见雪儿姐姐了?”
“应该是了。”
刘波点点头,旋即有些没来由的问道:“今日我隐约听到村里有锣鼓声,是谁家有喜事?”
“是芳芳姐。”
刘鹤解释,“有媒人来给芳芳姐说亲,今天亲事已经定下了,黄道吉日定在了初九那天。”
说罢,他还补充道:“芳芳姐她爹说,初九那天要请全村人上他家里吃席,应该是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八月初九?”
刘波扳着手指算了算,“那不就是三天后?”
“嗯。”
刘鹤说道:“急是急了点,但是日子是男方定下的,说是初九的日子好。”
闻言,刘波沉默半晌,“村里像你哥这么大的孩子,差不多都成亲了。”
刘鹤下意识开口,“雪儿姐姐不是也没成亲吗?”
“她跟你哥同岁,今年也十七了,按读书人的说法,也算是青梅竹马……”
话音还未落下,房中的父子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老父亲靠坐床头,抬头望着铺着熙熙攘攘茅草的屋顶,愣愣出神。
小儿子低垂着头,望着墙角那个老鼠咬出来的老鼠洞,目光涣散,宛若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