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居深宫。
这四个字就说得很有意思。
与景明的期待估计是不相符合的。
皇后眸中平静无波:“若你真有本事,宫中不差你一人的吃食,留你又何妨。”
步轻歌得了这准话,当即提笔,不假思索地写下:安县,江华县,申平县,钟山郡北部,容安县南部……末了,还补充道:“如果江水一直得不到引导,还可能威胁江南一带。”
江南是大夏粮仓。
皇帝脸色轻微一变,问道:“不能确定吗?”
“回陛下,世间之事并非都是天定,”步轻歌道,“人力所至,能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若及时处理,那自然能减少损失,若一直迟迟不做,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我可以推导的了。”
皇后问:“那依你所见,如今该组织百姓往何处迁移?”
步轻歌低头,点了点自己手上有几个簸箕几个斗,然后笃定道:“向江水上游走。”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陛下,不可轻信此女之言啊!”
步轻歌看去,却见一个中年大臣匆匆赶来,跪倒在地:“臣工部侍郎黄锡德,拜见陛下。”
“平身吧,”皇后问,“卿这般急切,可是有什么事情?”
黄锡德把奏折呈上:“江夏水患,臣已经派手下人前去探查,如今探知上游水势依旧在涨,恐有决堤之虞,万不可按照以往的惯例,把百姓迁往上方,不然造成的伤亡将更加难以估量。”
系统当即对步轻歌道:“根据全方位的测算分析,系统判断,这洪水一定冲不垮上游大坝,倒是再等等,上游水直接冲下去,下游刚好是平原,淹没起来才是真正畅通无阻,庄稼和人都会淹没无数的。”
一个是实地勘测,一个是系统技术,论起来倒真不好比谁对谁错。
步轻歌想问系统大坝会不会是豆腐渣工程,但一下想起来,江夏的大坝是当年景明亲自去督建,利益所致,遇到了当地豪族好几次刺杀,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步轻歌没开口。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无策,裴无策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对上她的视线,略一抱拳,表示佩服。
步轻歌当机立断,一个错步,带翻了桌上的砚台笔墨,先裴无策一步,晕倒在地。
那死沉的砚台直接砸到了她的肚子上,差点没给她造成内伤。
身边的宫女太监一惊:“步娘子!”
皇帝吩咐道:“快把步娘子扶起。”
反正她是已经昏过去了。
这一昏,就是一天。
醒来的时候,她的风评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一,她所算到的水流受灾的地方,已经被验证了大半都是对的,剩下的小半被确认也只是时间问题;第二,这就说明她举重若轻地赢了钦天监里的天才裴无策,是实打实的能耐;第三,她晕过去说明自己也亏损严重,先前的犹豫不决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但醒来以后,百姓到底是上游迁还是下游走,步轻歌没再吭声。
她不会算天时地利,要靠系统外挂作弊,但她通人心。
人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景明造的水坝,它本身没有问题,但若是中央官员和地方豪强一气儿勾结,那它就可以有问题。
裴无策过来想跟她再讨论一下,步轻歌一脸痴呆地拒绝了,问就是头疼。
裴无策道:“我知世间庸俗人物大多明哲保身,亦知世间有几分能耐的人大多目无下尘,却没想到,步娘子这种本该最体谅民生疾苦的人物,也会如此冷漠无情。”
真是把她架得够高,太看得起她了。
步轻歌对他道:“把猫放进一个带有封闭毒药的盒子里,盒子里有机关,毒药的容器可能碎,也可能不碎,大人觉得,这猫是死、是活?”
裴无策道:“什么?”随即沉思道,“打开盒子不就知道了吗?”
步轻歌笑笑:“所以没打开盒子之前,谁也不知道猫是活的,还是死的。”
裴无策没懂。
步轻歌就送客了。
系统道:“建议宿主不要贸然插手世界线其他事情的运行。”
系统道:“有时候世界意识会要处理掉一批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比如天灾,比如地震,比如人祸,是正常的运转规律,违逆了对这个世界线和宿主都没有任何好处。”
不论贤愚,泥沙俱下。
步轻歌拿起腰间的青阳玦,在光线下看它变化的影子。
——
人最终是往上游走的,河水也是往下游流的。
步轻歌算得出乎意料得准。
连带着押她的宫女太监们都小赚了一笔。
步轻歌在内廷的名声又好了那么一点。
只是听说工部侍郎受了惊吓,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上朝。
不用想也知道是景明做的。
步轻歌接到皇帝让她留在钦天监的旨意时,微微松了口气,景明可能知道她的目的,但最终为了他自己不受牵连,还是选择了让她的话成真。
很好,至少景明如今无法对抗皇权,她暂时自由了。
忽然听见外面的喧哗声。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在说着今日是景明带兵出征的日子,要去城墙上看个热闹。
步轻歌躺得很安心。
景明走了,能力刷了,任务线暂时搁置了,步轻歌在钦天监里的日子就是照着系统的答案唰唰一顿抄,把自己的身价都抄了上去,成了小有名气的算天时极准的“那位大人”。
一躺就是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