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声声大哥中,那周身贵气的男人。
他几不可查的颔首,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黑卡递给了越明礼:
“新婚快乐。”
越明礼有了一瞬的愣神,但旋即很快反应过来,他斟酌着措辞:
“不用了大哥,我们俩以后准备定居在龙泉,没有用上很多钱的地方.......”
叶青釉始终没有吭声,两人牵着手如鹌鹑般站着。
那气场强大的男人始终审视着叶青釉,可许是因为叶青釉始终没有回应的原因,他终于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兴趣:
“听你母亲说你是去入赘的,不准备回来.......拿着吧,下一次见面许就是生死相隔了。”
就差说下次葬礼见了。
这人说话......和自己一样,还挺不中听。
叶青釉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却仍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今日特地选出来的纯白无瑕小白裙的裙角。
越明礼抿了抿唇,到底是将那张黑卡收了下来。
男人再一次微微颔首,指尖微微抬起,虚虚点了点自己另一只手腕上那块一瞧便沉稳内敛,优雅到了极致的表:
“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两口齐齐点头,叶青釉终于抬起了头,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她才扫了一眼额间隐有虚汗的乖狗狗:
“这个人叫什么?”
越明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回答道:
“赵,赵缜。”
叶青釉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感觉,她之所以提问第一个问题,主要是为了顺利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梦中的上辈子里.......”
“我是不是嫁给了这个人?”
很明显,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
越明礼的身体几乎是瞬间便呆滞住,连握着叶青釉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这个‘回答’,就已经是答案。
叶青釉反握住了越明礼的手:
“怕什么?”
“我们都要结婚了,他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况且,他的眼神告诉我——
他似乎觉得我们很无趣。”
对,无趣。
明明是初次见面,叶青釉却对那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份熟悉感能令她看懂一些那人的情绪。
她的直觉告诉他,这男人矜贵,清冷,慈悲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份不足与外人所察觉的狠辣.......
以及蔑视众生的游刃有余。
于是,叶青釉又想起了那个曾做过的梦。
梦中男人在婚礼上给她戴上价值连城的珠宝时,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那男人看着像是在照顾弟弟弟妹,但那看不清楚瞳色的眼中,实际上只有对宠物的......
怜悯?
叶青釉的脑中思索许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末了才道:
“那人确实是个好对手。”
“如果上辈子我不是嫁给了那个人,我很难想到到底是谁会让你那么害怕.....与难过。”
她始终没有忘记,多年前的那个午后,越明礼曾那么那么的难过。
那和寻常看着心上人另嫁他人的失落还不太一样,而是一种无能为力到连反抗心思都没有的......绝望。
而叶青釉,显然又一次猜中了答案。
越明礼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水中捞出的狼狈小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说不出的落寞:
“......大哥他,有很多很多的钱。”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可能一辈子,最好最好,也只能是小富之家。”
叶青釉一下子就笑了。
几年的朝夕相对,她已经能大致明白越明礼在想什么。
于是,她也握紧了那只手。
她的言语是难得的肯定,吹散了自年少时从龙泉而来的热风:
“我自己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不需要你在外面奔波。”
“哪怕我以后老到没有办法烧瓷赚钱,如果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我也愿意再少吃一些......分你一半。”
瓷路几乎已经被前人堵死,不过她总会是最闪耀的一个后来者。
虽然路途已经早已被验证过会十分辛苦,但只要想到夜晚回家他一定会等着她回家,似乎也没有多么艰难。
一个天生的自私者,若许下来年功成名就时一定记得你报答你的诺言,未必是假的。
但若是她说落魄时愿意分你一半吃食,那一定是真的。
越明礼原先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终于平复了一些,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眼神落在叶青釉身上时,既温柔,又缱绻:
“青釉,你不会有被世人抛弃的那天。”
“其实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书店地上不是什么水脚印,一定是你努力前行的痕迹。”
所有人都会,都该,被她这样夺目的光芒所吸引,汇集盘桓在她身边。
她如大哥一样,永远是时代的宠儿,故事的主角。
只有在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最侥幸的他才能有幸获得被选择的资格,幸运的得到一个美好恍若泡沫一样的梦境。
真好。
真好。
越明礼眼眶突然有些酸涩,但他还是努力屏住了言语中的呜咽:
“真好.......看来这辈子,只有我梦到那个梦。”
这件事,他已经庆幸过无数次。
但,只有这一次,他对叶青釉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如果大哥和青釉,两个人都梦到那个梦,或者有一个人梦到过那个极为像是‘前世’的梦,如果那个人,恰巧就是大哥.......
故事的结局走向何处,注定无法得知。
叶青釉对此不屑一顾,伸出手,拨了拨越明礼头上因风而散乱的呆毛,柔声道:
“乖宝,梦到也没什么的。”
“你以为我梦到那个梦境的话,就不会喜欢你吗?你以为你大哥梦到那个梦境的话,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局吗?”
“你以为我与你大哥都梦到那么梦境的话,不会两败俱伤吗?”
“你大哥是很有钱,很有权势,能得到一切不假......”
“可你才是赢家。”
叶青釉终于在暖和的夏风中抚平了那一撮呆毛,她的声音穿过夏风,钻入越明礼的耳中,温柔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沉入梦中:
“如果我们还有转世重生的机会,哪怕你再输上一百次,让我再嫁给他一百次......”
“我也确定,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声音伴随着夏风而起,而散。
叶青釉也终于听到了十年前那场夏日里迟迟而来的回音。
十二岁那年,她言之凿凿的说自己爱权势,爱名利。
十年后,经过夏风的传送,她终于听到了当年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声音说,我爱的是明礼。
一音之差,天差地别。
不过还好,她听清了答案,她得到了答案。
永远,永远也不会成为,为了权势名利而疯癫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