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索斯不是傻子,祁漾能猜出的,他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次,更加清楚。
按理来说,早在他背上莫须有的预言时,他的人生就该走向彻底崩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心下隐有忧虑,但打死不给任何阴谋可乘之机,整日黏着祁漾,看得另外三个学生一阵腻歪。
他们跟着祁漾在外面游历,确实长了不少见识,在战斗中,不管是魔法还是剑术都进境迅速。
不过一个问题也逐渐展露出来,便是祁漾的“圣父情怀”,面对敌人也试图以德报怨。
很早以前祁漾就知道这样的性格会带来的弊端。
单独拿出来无可指摘,甚至人人歌颂,和平时期适合捧上神坛,但如今这种情况,又处在局中,处在弱势的“绿洲”之中,便容易引起非议。
这和世界线里光明神在光明教廷的遭遇很像。
他们歌颂光明神的宽容博爱无私,但他们也觉得光明神和他们是一伙的,希望祂完全的倾向他们,替他们杀死所有妨碍他们的敌人或敌兽。
但这样一来,光明神还能算“宽容博爱无私”吗?光明神还是原来的祂吗?
作为神尚且背负这种“希望”,何况如今的克莱门斯,区区一个人类呢?
他的学生们虽然无法理解,却也信任他,一如既往地崇拜他,并不会说什么,但其他绿洲成员却不一定,只是有002压着,祁漾自身实力也深不可测,才暂时未爆发。
第四十座神像倒塌时,光明神抛弃信徒的传言愈演愈烈,教廷高层做过的龌龊事也逐渐暴露出来——依旧是002安排人做的。
祁漾真心觉得002化形给他省了很多事。
人心惶惶之下,陆续有人被绑上了绞刑架,有人叛逃,有人狗咬狗一嘴毛,但依旧无法阻挡神像的倒塌。
再后来,光明教廷中有人高呼神明从不垂怜,与其等着被抛弃,不如主动推翻祂。
光明教廷从内部开始分裂,很多人倒向了绿洲,不说绿洲理念如何,至少神谕中,克莱门斯会摧毁光明教廷。
绿洲迅速壮大,内部的声音也再一次杂乱起来。
也这时候,阿比索斯从黑暗元素变成光明元素的事彻底暴露,主导这件事的祁漾自然而然备受关注。
最初的绿洲成员基本都因为黑发黑眸或者黑暗元素遭受过折磨和欺辱,即便没有因此心理扭曲,也多少留下了创伤。
在知道他有这手段却从未透露时,不由心生怨怼。
祁漾人在外面,但从002那知道了这一切,安抚下奓毛的统子,将阿比索斯送去了边界,让他在战斗中快速成长。
等他带着剩下三名学生返回“绿洲”,面对的便是积压已久的埋怨与声讨。
陆陆续续有人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个聚拢到他的身边,基本都是他的学生,隔着一道真空地带,与对面那群人对骂。
祁漾抬眸与002对视,以眼神、以心声,制止了他的靠近。
他拍手吸引学生们的注意,目光扫过他们带着愤恨的面庞,轻笑起来:“我很高兴你们一再地选择了我,但现在,请向着理想去吧。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也到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们难以置信又惊慌,异口同声地想要跟他一起离开。
祁漾含笑摸了摸旁边几乎快哭出来的学生的脑袋,坚定摇头。
他很少拒绝什么,但一旦摇头,便无可反驳。
上一次的分别让他们伤感,但这一次,却更添了无力和难言愤懑。
“你们可以永远信任贝塔,就像信任我一样。”祁漾对着002一笑,“他们就拜托你了。”
002点头。
从回来,到离开,他只留下这几句话。
转身时,身上黑色魔法袍瞬息间变作最初的白金色,像是某种决裂。
有人试图上前阻拦,强大的黑暗魔力瞬间充斥整个绿洲。
“敢动他者,死。”
他们不怕祁漾,因为知道他不可能下死手,但无法不畏惧贝塔。
……
借助魔法通讯石,克莱门斯脱离绿洲的事很快传开。
祁漾甩开各路追兵,随意找了家旅馆住下,关门的一瞬间,屋内陷入了黑暗。
他依着进门时看到的屋内布局,在床边坐下。
周围一片安静,连呼吸声也没有,仿佛不是黑暗神降临,而是他瞎了一样。
对方不开口,祁漾也懒恹恹的一言不发,直到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才皱起眉来,试图挣开,却换成了手被擒住。
黑暗神的视力并不受影响,肆意地盯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嗤出声:“受到的打击这么大吗?这次连反抗都不反抗了。”
祁漾心说我刚反抗了啊,但也知道祂是指这次没发光。
“没有。”
祁漾听到他呵笑,冰凉潮湿的气息似乎有些近,“提前将阿比索斯支走,看来是预料到了?你对他还真考虑周全。”
祁漾安静了会儿,突然反握住祂的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轻声道:“别对他出手。”
气氛陡然凝滞,黑暗神嗓音寒凉,显见的不快:“理由。”
祁漾安静了会儿,轻叹一声:“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黑暗神。”
话音刚落,黑暗神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祁漾虽然看不见祂,但能感觉到祂的气息由阴冷变得愤怒,周围黑暗的元素随之躁动起来。
“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还来同情我?”
祁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和祂的侧重点明显不一样,于是干脆地闭了嘴,选择了沉默。
黑暗神被他的反应气笑了。
“这个理由我不接受,”祂再次捏住祁漾下巴,冷笑道,“让我不对他出手,难道换成对你出手?”
“嗯。”
“光明神,我对你手下留情,你都把事情搞成了如今的样子,你真嫌日子太舒坦了吗?”
祁漾眨了下眼睛,轻轻笑了:“也许吧。”
黑暗神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张毫无畏惧,依旧那么平和的面容,突然反思起来,到底是自己手下留情,还是无处插手?
到底是自己在操控祂的命运,还是祂主动跳入了命运旋涡,借机甩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