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闻听顾冲有一良计,心上一喜,忙问道:“何计?”
顾冲沉凝道:“皇上昔日对宣王心存怨念,致使庆太妃被打入长寒宫。王爷只需遣人将此消息传递给宣王,并稍加渲染,那宣王定然心生愤恨,势必会将这股怒气宣泄于攻城之事上。”
宁王紧眉道:“他竟然将庆太妃打入了长寒宫?”
顾冲点头道:“是,还将愉太妃发配凤羽山守护皇陵去了。”
宁王恨的裂目,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猛地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刹那间,整个桌子剧烈颤抖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桌上原本摆放整齐的茶杯,在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下,瞬间失去了平衡。精致的青花瓷茶杯纷纷倒在了桌面上,茶水随之流去,杯盖也咕噜噜地滚落到一旁。
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宁王微微愣住,原本愤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庄敬孝面色凝重,沉声道:“他竟敢如此对待先皇太妃,委实过分,有失龙威!”
白羽衣沉吟道:“王爷,顾公公此计甚好,只要激怒宣王,他必会死战中州,这样一来,梁军即便想要回撤京师也是回不来了。”
宁王赞许地点头道:“不错,就按小顾子所说去做。羽衣,你来布置。”
“是,王爷。”
白羽衣轻轻颔首答应下来。
宁王逐渐恢复平静,看向顾冲:“小顾子,你一路远来想必很是劳累,让庄大人为你安排住处先去歇息。”
“王爷,我家人已至幽州,现居于谢员外府中。故而我还是去那里住下,以便时常陪伴。”
宁王听后,缓缓颔首:“你的家人也来了?如此也好,你久居宫内,不得与家人团聚,借此良机,可多伴家人左右。”
“多谢王爷。”
宁王随即又道:“你家人初来,本王也不便打扰,待两日后,本王亲自前去谢员外府上拜会。”
顾冲听闻此言,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道:“小顾子家中乃是一介草民,岂敢有劳王爷亲往,依我之见,还是免了吧。”
“胡说,令尊能教导出如你这般聪慧之人,又岂是草民之说。”
顾冲还欲拒绝,谁知宁王却不再理他,挥挥手道:“你快些回去陪伴家人吧,有事我自会喊你。”
“呃……王爷,那我就先告辞了。”
“羽衣,代本王送他。”
顾冲向着庄敬孝拱手告辞,又向宁王躬身后这才转身离去。
白羽衣陪着顾冲向门外走着,轻声问道:“你家人随同而来,莫非你是另有打算?”
顾冲点点头,“如今局势已定,我再回到宫中已无意义。”
“也好,有你在王爷身边出谋划策,再好不过。”
顾冲看着白羽衣轻笑道:“你胜我十倍,有你在,何需有我。”
白羽衣抿嘴浅笑:“可是王爷说,若是论一些阴损招数,我却不及你十分之一呢。”
顾冲白了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帮我个忙,劝说王爷不去见我家人最好。”
“为何?”
“我娘亲一直不知我在宫中做太监,我担心王爷说走了嘴,娘亲知道后会悲凄。”
白羽衣沉了沉声,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就是,若是王爷要去,我会劝说他不要提及你的事情。”
顾冲深看她一眼,“好,多谢了。”
白羽衣将顾冲送至府门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顾冲的身影消失不见。
谢府内一片热闹景象。
女眷们散步于花园之内,闲谈赏花。男主们则聚坐在院中亭内,品茶聊天。丫鬟忙里忙外端茶倒水,下人们则杀鸡宰羊,准备丰盛的午宴。
谢峒看着顾震业的两个儿子,羡慕道:“顾员外,你真是好福气,竟有三个儿子,可是让老朽羡慕不已啊。”
顾震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缓声道:“犬子不过是资质平平,与令爱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呐。”
谢峒连忙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这两位公子我还未曾了解,不过那顾冲嘛,却是才智过人,甚是聪慧。只可惜他如今已入了宫中,否则老夫定当招他为婿,那可真是一桩美事啊!”
但凡有人谈及顾冲入宫之事,顾震业便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此事犹如他心头的一道伤疤,却屡屡被人揭开。
“唉!当初是我糊涂,犯下了不可饶恕之错,毁了冲儿一生。”
顾震业自责着低头叹息,谢峒见状,开口劝慰道:“这也是命中注定,若不是进了宫中,他也无今日之造化。顾员外,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命运所为。”
花园内,一众女眷信步而行。
谢夫人陪着谢春花与云娘走在前面,谢雨轩则陪同勾小倩还有顾家两位儿媳紧跟在后,有说有笑赏花慢行。
“此园之景,着实秀丽非常,无怪乎世人皆言,天下之幽者,非江南莫属。”
王碧瑶触感而发,谢雨轩便道:“姐姐若是喜欢,便多住些时日,这江南遍地美景,可是胜过此处万分。”
“我倒是喜欢的很,只是我又做不得主,一切要听从三弟安排。”
谢夫人听到后,心生好奇,停下脚步,回首凝眉问道:“顾家之事,难道不是顾员外作主?”
魏梓钰嘴快,抢着道:“自然是我家老爷做主,只不过三弟若是发话,老爷必会听从。”
谢夫人微微一愣,这说来说去顾家还是顾冲说得算嘛,这就有些奇怪了。
谢春花解释道:“我家冲儿见多识广,故而老爷常会寻求他的意见。”
谢夫人点头道:“这个不假,顾公公年少多才,做了公公真是可惜了。”
云娘嘴角的笑容瞬间散去,蹙眉问道:“夫人您说什么?公公……?”
谢春花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谢夫人却未发觉,惋惜道:“可不是,顾冲若不是做了太监,我家轩儿又怎会空往情深……”
云娘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着向一旁倒了过去。
勾小倩与谢雨轩急忙伸手扶住云娘,谢春花则向着谢夫人暗暗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冲儿,他……做了公公……”
云娘愣愣地看着众人,随即将目光望向了谢春花。
谢春花无以言对,诺诺道:“云娘,冲儿……他……”
“是你害了他,是你……”
云娘抬手指着谢春花,由于太过愤怒,她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嘴唇也被她紧紧咬着,仿佛要咬出血来一般。
她的双眸瞪得浑圆,其中燃烧着熊熊的愤恨之火,仿佛要将谢春花烧成灰烬。
而谢春花则被云娘的气势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云娘如此失态,如此愤怒。
勾小倩扶住云娘,急忙劝道:“姨娘,您不要生气,这件事情并非如此,其中另有隐情。”
谢雨轩也劝道:“是,二夫人莫急,公子并不是太监。”
云娘哆嗦着嘴唇,问向谢雨轩道:“你是如何知道冲儿不是太监的?”
谢雨轩犹豫片刻,低首含羞道:“我倾心公子许久,初始得知他是太监时,曾伤心所致大病一场,得公子前来看望,乃是他亲口所讲并非是真的太监。”
一时间,所有人都糊涂了。
她们脑海中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顾冲到底是不是太监?
云娘满眼期待地望着勾小倩,她知道只有她随在顾冲身边最久,定能知道真相。
“倩儿,你与我说实话,冲儿到底是不是太监?”
勾小倩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只得说了实话:“姨娘,公子他不是太监,只是身在宫中,不得已只能扮作太监。这件事情若是走漏了风声,他会有生命之危的。”
说完,勾小倩眼望众人,叮嘱道:“你们都是顾冲的至亲,相信谁也不会希望他有危险,所以这件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
众人听完勾小倩所说,各自露出异样的表情。
谢春花震惊之中带着宽慰,如果顾冲不是太监,那她心中的罪感便轻了许多。两位儿媳则是一知半解,不明这其中的关系。而云娘则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顿感轻了许多。
不过要说最高兴的,当属谢夫人了。
“当真!”
谢夫人欣喜若狂,上前拉住云娘的手,笑的如花似锦,“太好了,顾冲早已被我谢家选为东床快婿,如今恰好两方亲家都在,便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
“娘……”
谢雨轩羞得面红耳赤,虽然早已心有所属,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终究还是难为情。
勾小倩脸上现出不悦神色,想着这谢家也太厚颜无耻了,这么急就来抢女婿了。
这会儿功夫,丫鬟来到花园内,禀道:“夫人,府上酒宴已备好,老爷唤您前去。”
谢夫人笑得依然合不上嘴,“好,好,咱们吃饭去。”
前厅已摆放一张巨大圆桌,顾冲也已回来,正坐在谢峒身边。
谢夫人等人进到厅内,一眼见到顾冲,眼睛都快笑得眯上了。
“冲儿,你回来了。”
顾冲觉得奇怪,谢夫人为何这样称呼自己?出于礼貌,他站起身答道:“谢夫人,我回来了。”
“快坐,快坐。”
谢夫人走过去拉着顾冲的手臂将他按在了座位上,还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满眼之中都是爱溺之情。
正是应了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快越顺眼。
众人各自落座,丫鬟为众人满上酒杯,谢峒举杯刚要说话,却被谢夫人抢了去。
“老爷,妾身可否先讲一句?”
谢峒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自己的夫人向来知书达理,又怎会如此行事呢?
“夫人,你这是……?”
谢夫人向着谢峒眨眨眼睛,起身喜道:“今日谢家与顾家难得相聚一起,妾身自作主张,结下这份喜缘,老爷认为可好?“
谢峒紧了紧眉头,不解问道:“何来喜缘?”
谢夫人眼望顾冲与谢雨轩,欢喜道:“自然是冲儿与轩儿的喜缘呀。”
谢峒一咧嘴:“啊???”
顾震业同样吃惊:“啊!!!”
顾冲微微一愣,将目光望向勾小倩。勾小倩一翘嘴,狠狠剜了他一眼。
谢夫人道:“老爷您还不知,这冲儿乃是男儿之身,并非是太监呀。”
谢峒惊愣地转头看向顾冲,难以置信问道:“当真?”
顾冲知道瞒不下去了,况且现在也无需再隐瞒,便点点头道:“不错,我这公公身份乃是假的。”
这句话可是震惊了所有人,顾震业更是心中充满了疑惑,自己儿子明明被送去宫中做了太监,这怎么又不是了呢?
谢峒面露喜色,沉声道:“甚好,顾公子年少有为,堪称人中翘楚。早在一年之前,老朽便已将顾冲招为女婿,然其间颇多波折,以致此事迁延至今。现在看来,此段姻缘似是天定,实乃天成。”
谢夫人凝视着顾冲,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赞赏与喜爱,谢峒话音刚落,她便紧接着说道:“不错,冲儿风度翩翩,胸怀天下,实乃人中龙凤。妾身曾阅人无数,却无一人能与冲儿相提并论。”
谢雨轩在一旁听得心中欢喜,偷偷用眼瞄向顾冲,意中人犹如潘安转世,宋玉再生。真是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想看。
谢家人沉浸在欢喜之中,而顾家人则还在震惊当中。
“顾员外,您意下如何啊?”
顾震业缓了缓神,眼望向顾冲,“这个嘛……一切由冲儿做主即可。”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到了顾冲身上,顾冲轻咳一声:“谢小姐待我一往情深,我又有何理由拒绝,只不过现今天下大乱,我还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一切等待太平之后再议。”
谢峒颔首,表示认同:“顾公子所言甚是,大丈夫应以天下大事为己任,今日且将此婚事定下,待日后再为其操办婚庆。”
顾冲沉声道:“此事机密,绝不可外传,大家切不可将我身世泄露,以免招来祸端。”
谢峒随即举起酒杯,高兴道:“今日大喜,我等不醉不归。”
众人皆举杯庆贺,唯有勾小倩,一双幽怨的眼眸紧盯着顾冲,恰似要将他剥皮抽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