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田顺说完,旎啸指节轻叩案几,沉吟半晌,方徐徐颔首道:“田大人之意,莫不是说,那三张图纸与盒中物事,若合二为一,背后所藏阴谋,不在太液池,而在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
田顺急忙躬身,拱手答道:“大人明鉴!正是此意!下官斗胆揣度,此二者或如阴阳双鲤,首尾相衔,机关埋伏,暗合奇门遁甲之术。
“譬如那诸葛武侯八阵图,生门死户环环相扣,阵眼未必在明处显形。
“下官妄测,太液池与三坊暗渠,恰似双星拱月,或有一处玄关,藏于市井喧嚣之下,教人难觅踪迹。正所谓‘阵眼藏于他处’,其中定有乾坤!”
旎啸见说,双目陡然精光四射。
当下众人各抒己见,纷纷献计,旎啸一一颔首,将诸般言语尽皆记下。
忽地,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昨晚之事,倒给我提了一个醒,蒙白才全家遭灭口,虽说锦衣卫北镇抚司牢狱中,藏有奸贼内应,可隔壁巷子院落之中,怕也有那吃里扒外的勾当!”
此话一出,七人尽皆骇然,只觉后颈发凉,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旎啸见状,忙抬手虚按,缓声道:“你们莫要多心,我并非猜忌你们七人,实乃提防其余宵小作祟!”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此时面露窘色,恰似那霜打残荷般局促不安。
但见二人慌忙起身,双双拱手,对着旎啸躬身施礼,身形微颤间,恰似秋风中瑟瑟之落叶,满心皆是惴惴之意。
旎啸见状,嘴角轻扬,绽出一抹和善笑意,朗声道:“二位大人且放宽心,莫要如此惊惶。我此番并非要兴师问罪,追责于你们。
“那白莲教祸乱已久,恰似附骨之疽,盘踞华夏近千年,其隐匿行迹、暗中勾结的手段,防不胜防,鬼神莫测!我对二位是深信不疑。
“只是劳烦二位,暗中查探厂卫众人,或能寻得蛛丝马迹,有所斩获也未可知。”
沈飞与韩文庆听罢,如释重负,高悬的心方才落下,赶忙拱手应诺。
旋即,旎啸吩咐众人各自分头行事。
而他自己,仅携三侍女,径直往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而去。一路上悄无声息,暗中查探,只盼能有所发现。
四人在三坊之间来回穿梭,四下探查,或装作闲游观景,或扮作市井采买,将三坊街巷踏了个遍,却似海底捞月,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
再说沈飞、韩文庆二人,率领厂卫好手,也是各显神通。
众人乔装改扮,扮作那平头百姓、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散落于三坊各处。或于街边支摊叫卖,或于茶馆闲话家常,或于酒肆推杯换盏,看似各自营生、浑然天成,实则暗中留意、机警非常。
众人虽使尽浑身解数,东查西访,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众人皆依先前所定之妙计行事。
只见那乔装之人,于不经意间,或露出一丝异样神色,或做出些许可疑举动,半遮半掩、欲盖弥彰,恰似那暗夜微光,隐隐透出几分端倪,只盼能引得那有心之人留意,引得奸人上钩。
未及晌午时分,旎啸忽得消息,言那萧公公闻得密信后,悄然离了宫禁,相约于东城黄华坊内一酒楼私会。
旎啸当即命三侍女回转,自个儿摇身一变,化作个鲜衣怒马的富家哥儿,登上雕鞍绣辔的马车,径往黄华坊而去。
不多时,马车已至酒楼门前。
旎啸掀开车帘,举目望去,但见这酒楼雕檐斗拱,映日生辉,画栋飞甍,直插云霄。
那碧色阑干低低垂落,与轩窗相接,恰似青藤绕木;翠色帘幕高高悬挂,将门户遮掩,宛如绿云蔽日。楼内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好一处热闹繁华之地。
眼下时值初冬十一月,朔风渐起,寒意侵人。然这市井之间,却未因凛冽寒冬而稍减热闹。
但见那各路商贾老板,皆大摆筵宴,广邀达官贵人。
只因岁暮将至,无论南北通衢的生意,还是关外辽东之贸易,又或是塞外漠北的货殖,皆如春潮涌动,物资商货,非但未有丝毫减损,反倒较往日更添几分,端的是一派热闹繁忙景象。
那宫中老太监萧志,摇身一变,扮作一常往辽东奔走的商货老板,姓佟,江湖人皆唤作佟老板。
而旎啸,扮作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公子。
他轻移莲步,踏入那雅致阁儿。抬眼望去,但见桌上早已摆下几道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旁侧还置着两壶美酒,酒香袅袅,氤氲满室。
旎啸方一脚踏入那雅阁之门,但见有一人阔步迎来。
此人面如满月,阔额方腮,腰圆膀阔,身形伟岸;又兼气宇轩昂,双目有神,隐有精光流转,正是萧志所扮的佟老板。
那萧志乍见旎啸身影,顿时堆起满脸笑意,恰似那春日繁花,拱手作揖,朗声道:“李公子,别来无恙乎!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快请入座,快请入座。”
其声洪亮,如洪钟大吕,回响于阁中。
旎啸也不怠慢,忙拱手还礼,面带春风,笑道:“佟老板,幸会,幸会!算来近一年未曾谋面,观佟老板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想必这一年间生意顺遂,又是大赚了一笔,在此,再祝佟老板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富贵盈门,福泽深厚啊!”
萧志听罢,抚掌大笑:“借公子吉言,托公子洪福!今日佟某略备薄酒,聊表心意,以谢公子这一年来对佟某生意的诸多照拂。”
话毕,他侧身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之态尽显。
二人遂依次落座。
须臾间,只见一女堂倌,领着数位年轻貌美的女侍鱼贯而入。但见那些女侍个个姿色上乘。
那女堂倌轻启朱唇,莺声燕语道:“二位贵客,且请稍候,待奴家为二位送上梳洗之物。”
言罢,她指挥女侍们将铜盆、巾帕等物一一摆上,又为二人斟上香茗。
那茶香袅袅,氤氲满室,恰似那仙雾缭绕,令人心旷神怡。
萧志轻抬衣袖,朝着那酒楼女堂倌摆了摆手。
女堂倌会意,领着众侍女齐齐躬身,悄无声息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