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摩托车的后视镜精准将强光折射回来,配合周齐这辆摩托车特有的疝气大灯,瞬间晃得他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狗娘养的!”
朱翔猛捶方向盘,吉普车远光灯全开回击。
可那辆摩托车像鬼魅般在光幕中左右漂移,后视镜不断将刺目强光反射进驾驶室。
金属油门拧到底的嗡鸣声中,周齐的摩托车几乎贴着吉普车掠过。
朱翔慌乱间猛踩刹车,八吨重的军绿色铁壳子却像脱缰野马,轰然撞断路边碗口粗的槐树。
带着青苔的树干拦腰折断的脆响里,吉普车继续在湖边芦苇荡横冲直撞,最终半个车头悬在骆马湖十米高的堤岸外。
蒸汽车盖下冒出的白雾里,周齐看着那辆前脸稀烂的吉普车在夜风中摇晃。
他朝驾驶室啐了口唾沫,转身时摩托车尾灯在泥地上甩出猩红的弧线。
“爸爸我还要坐飞机!”
女儿兴奋的叫声从巷口传来。
周齐单腿支地,左腿弓成安全护栏,一把将妻女揽上车座。
诺诺搂着父亲脖颈咯咯直笑,摩托车载着三人消失在巷尾,只剩排气管的余音在月光下颤动。
“赶紧回家,今晚总算能睡踏实了。”
摩托车手猛拧油门,雅马哈250摩托车轰鸣着冲往市区方向。
此刻沙船甲板上,李山和几个混混头子正瘫在地上直哼哼。
为首的混混腿骨明显折了,没三五个月别想下地。这些庄稼汉今年秋收算是彻底泡汤,不光帮不上家里收稻割麦,还得拖累家人伺候伤员。
“你们这帮泥腿子哪整的车?”
少林寺用脚尖踢了踢李山的伤腿:“老子混到现在都没四个轮子,你们倒先开上车了?真他娘晦气!”
“大哥那破昌河都转八手了,值不了几个钱……”
“放你娘的屁!八手车也是车!”
少林寺气得直拍大腿:“老子混社会这么多年都没车,你们倒先开上了!接着打!打到老子顺气为止!”
几个打手刚要动手,满脸是血的李山哀嚎起来:“别打了哥!咱庄稼人哪买得起车啊?”
“少扯犊子!车哪来的?”
“偷……偷的!咱村在三不管地界,这破车是顺手牵羊弄来的……”
“出息了啊?种地都学不会还学偷车?”
少林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有车牌没?”
“乡下跑的车要啥车牌?警察都不稀罕来查……”
“这破车老子没收了!”
少林寺掏出车钥匙在手里掂着:“正好拿这铁疙瘩练手,等开熟了再换新的。”
“大哥,车您开走没问题。”
李山壮着胆子开口:“可弟兄们伤成这样,总得给点医药费吧?家里农活全耽搁了……”
“饿死拉倒!”
少林寺转身就走:“让你们长长记性!这波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懂?”
等这帮人走远半小时后,李山他们才敢从船舱探出头。
这票算是赔得底朝天——挨顿毒打不说,还丢了刚搞来的赃车。
更要命的是,这事要传出去,兴民村在这片地界就别想抬头做人了。
七八辆机动车组成的车队沿着洛马湖岸疾驰,打头的两辆重卡后面跟着辆快散架的面包车,末尾几台摩托车轰鸣着排气筒。
百来号人裹着夜色往城区方向狂奔,车斗里不时传出怪叫和口哨声,这帮人正七嘴八舌讨论着今晚的消遣去处。
领队的少林寺突然猛捏刹车,摩托车前轮在柏油路上拖出条黑印。
二十米开外,辆军绿色吉普斜插在路基边缘,半个车头已经悬在湖面上。
“都过来搭把手!”他扯着嗓子喊,后边几辆摩托车齐刷刷亮起刺眼的大灯。
当看清白底红字的军牌时,人群里炸开锅:“这当兵的开的是碰碰车吧?”
“引擎盖都飞了还冒热气,别是要炸啊!”
少林寺摸着下巴打量这辆快报废的军车,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白天刚收拾完李山那帮刺头,现在救个军人正好挽回点名声。
此时车里的朱翔后背直冒冷汗,他早从望远镜里认出这是周齐的手下。
但凡被发现身份,别说车要沉湖,自己怕是要喂鱼。
眼见十几个黑影围过来,他扯着嗓子喊:“感谢乡亲们帮忙!军民鱼水情啊!”
“兵哥哥您这驾驶技术够别致啊!”
染黄毛的小年轻趴在车窗上阴阳怪气。
朱翔脑门抵着方向盘胡诌:“连着三天跑长途,刚打个盹就……”
话音未落,七八条麻绳已经甩在车架上。
百十号人拽着绳子喊号子,生生把两吨重的铁疙瘩拖回路面。
朱翔跳下车挨个递烟:“车还能动,我自己收拾就行,不耽误大伙儿正事。”
他恨不得立刻钻进驾驶室——远处周齐的摩托车声正由远及近传来。
……
四十里外的周家,摩托车仪表盘刚跳到28分钟。
周齐甩掉头盔往院里走,车尾灯在石板路上拖出猩红的光带。
“对不住啊,我回来得急就炒了个青蒜肉片。”
周齐指着桌上唯一的菜盘,说话时往厨房瞥了眼:“鱼留着明天做吧,你俩先凑合吃口。”
诺诺蜷在藤椅里睡得正熟。
林瑞雪攥着女儿衣角的手还在发抖,哪还吃得下饭。她抱起孩子闪进里屋,房门咔嗒落锁的瞬间,后怕的眼泪才敢往下掉。
花洒喷出的热水冲散了血腥记忆。
林瑞雪搓着发红的肌肤,想起半小时前码头仓库的惊魂时刻。
要不是周齐单枪匹马闯进那艘黑漆漆的采砂船,李想那伙人的脏手怕是已经撕开她的衣裳。
这些年为守清白受的闲言碎语,差点就白费了。
隔着水声,她听见外间传来酒瓶倒地的响动。
那个男人此刻正带着满身淤青,蜷在褪漆的八仙桌上打盹。
林瑞雪咬着嘴唇翻出压箱底的物件:玻璃瓶装雪花膏、铁皮盒口红,都是周齐年前从省城捎回来的稀罕物。
裹着半透明的确良衬衫出来时,周齐的鼾声震得窗框嗡嗡响。
“别碰我媳妇……”
男人突然挥拳砸在桌面上,震翻了搪瓷缸:“谁动她……老子剁了你们爪子喂狗!”
林瑞雪鼻子一酸,使着巧劲把人架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