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和任莹在了望塔边缘又坐了许久,夜风卷着霓虹的碎光从他们之间穿过。
谁都没有提起这两年。
任莹的指尖在生锈的金属接缝处来回描摹,直到指腹染上暗红的锈色。
顾晟的视线落在远处不断变换的全息广告上,却始终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时间有点晚了。”
“嗯。”
任莹应得很软,发丝被风微微吹起。
她侧过脸来看他,眼底映着整座灰烬城的灯火。
“可我还不想回去。”
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顾晟的喉结动了动。
“我......还有事要处理。”
“那你去嘛。”
任莹已经转回头,双腿悬空轻轻晃着。
她的表情隐没在霓虹照不到的阴影里,只有紧扣着栏杆的指节微微发白。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起她发梢的一缕淡香,又很快消散于夜色中。
任莹知道他在看她,也知道他不会真的走。
可她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明明嘴上说着“别闹”,却还是陪她坐到天亮。
于是她故意晃了晃腿,脚尖踢了下空气,像是真的无所谓他留不留。
可她的呼吸却放得很轻,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顾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搭在栏杆上的手腕。
他摩挲过她冰凉的手指,把那抹锈色擦掉。
“别闹。”
任莹嘴角立刻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眼睛亮得像是偷到腥的猫。
“我真有事。”
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下来。
她别过脸,发丝垂落遮住小半张脸,只有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情绪。
“不过我能带你去。”
睫毛忽地一颤。
她又飞快地转回来,眉眼弯成月牙,又急忙抿住上扬的嘴角,却藏不住眼底跳跃的碎光。
顾晟看着她表情像翻书页似的操作,嘴角微微抽搐。
夜风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任莹假装没听见,指尖却悄悄勾住了对方的袖口。
布料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某种无声的胜利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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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有女人缘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刀子般精准地刺进顾晟的耳膜:“怪不得两天就拿下了那个女人的——”
顾晟猛地从栏杆上后仰,整个人摔在金属地板上。
后脑勺与钢板相撞的闷响在塔顶回荡。
了望塔的震动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两人之间。
“你......”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都看到了??”
任莹俯身凑近,不对称的短发随着动作滑向一侧,露出右耳那串细碎的银链耳饰。
她微微勾起嘴角,眼底跳动着某种危险的光芒:“是呀~从头到尾,每个细节都看了哦。”
顾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灰烬城的每一个摄像头、每一面反光玻璃、甚至房间里的智能温控系统,可能都是任莹的眼睛。
“那天晚上......”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锈蚀的齿轮:“你一直在......”
“嗯哼~”
任莹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毕竟我现在也长大了嘛。”
她的耳尖在霓虹映照下泛着可疑的粉红,却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看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顾晟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突然很想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
“任莹......”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窘迫:“那是我的隐私......”
“是我忘了回避啦,不过——”
她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那晚我确实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呢。”
霓虹灯变换的瞬间,顾晟分明看见她脖颈处也泛起了一层薄红——
这个死丫头明明自己也看得面红耳赤,却还要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夜风再次流动起来,带着某种微妙的尴尬和躁动。
任莹转身走向楼梯口,不对称外套的下摆随着动作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
“走啦,不是说要带我去吗?”
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闲聊天气。
只有攥得过紧的拳头暴露了真实情绪——黑色露指手套的关节处绷出几道细褶。
“有机会一定向你哥告发你。”
“随你~”
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热裤边缘挂着的金属链条叮当作响。
长筒袜上缘若隐若现的电子纹路随着步伐明灭,像是某种无声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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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城c6区,废弃教堂尖顶。
霓虹在破碎的彩窗上流淌,将彩绘圣母的脸分割成斑驳的色块。
远处高楼的全息广告牌在夜雾中闪烁不定。
栩晚蹲在光影交界处,栗色发丝被霓虹染成紫红色。
夜风卷着栗色发丝掠过她的脸颊——有几撮顽固地翘着。
她第三次伸手去压那撮翘起的头发,发丝却像跟她作对似的弹了回去。
“啧。”
她咂了下舌,索性任由它们支棱着。
转而盯着终端上跳动的坐标以及注文。
根据上面的资料显示,他每晚十点半准时回来。
十点二十五分。
栩晚犹如夜猫一般,蹲在阴影处等待着目标出现。
袖剑在她手腕上轻轻震颤,像只迫不及待要扑向猎物的猫爪子。
她突然想起早上顾晟替她调试武器时,是怎么认真检查每一个零件的。
“渡鸦。”
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
要是放在半年前,光是想到要面对蚀光会的高层干部,她可能就会腿软。
但现在——
栩晚摸了摸袖剑上顾晟新刻的标记,她嘴角刚扬起,突然僵住。
吱呀——
生锈铰链的呻吟刺破寂静。
栩晚瞬间绷紧脊背,却立刻察觉到异常。
不对。
太安静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衣料摩擦声,连呼吸声都捕捉不到。
只有铁门晃动的阴影,像一张咧开的嘴。
“暴露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下方的对话声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
“蚀光会的人都住老鼠窝?”
男声带着夸张的嫌弃。
“情况特殊。”
渡鸦特有的沙哑嗓音响起,像是砂纸摩擦金属:“分部不久前被血洗,但有个叛徒可能带着‘深渊’在追杀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不谨慎点,昨晚我也死在d7区了。”
昨晚有命令下来,让灰烬城的蚀光会成员集合去d7区,但渡鸦没有去。
昨晚蚀光会命令下来时,渡鸦正坐在安全屋里擦拭他的配枪。
命令要求所有还在灰烬城的高层立即前往d7区集结。
但他只是冷笑一声,将通讯器扔进了垃圾桶。
他心里清楚得很,昨晚不过是去送死而已。
先前那个男声突然拔高:
“深渊?什么人的代号怎么装?比我还过分的?”
渡鸦的冷笑混着金属碰撞声:“就是那个......”
话音戛然而止。
教堂外,巨大的全息广告牌突然切换方向,刺目的白光如利剑般穿透彩窗。
............
对话停止的瞬间。
栩晚的指尖在袖剑机关上顿了顿。
她本能的调整姿势,却在扭头时突然僵住——
自己晃动的影子正清晰地映在彩窗裂痕上。
而渡鸦站立的角度,恰好能看见这道影子。
一滴冷汗顺着脊椎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