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
这个词有多伟大,这些村民们不懂。
他们只听出了一个意思:
这些人反了……
顿时,一股恐慌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爆发,妇女们带着孩子躲开,村长和一些年老者、以及少数几个半大孩子顶在最前面,将这些人包围了起来。
“我们这不欢迎你们!”
看到对方的神情,领头男子叹了口气:“老人家,你看我们像恶人吗?”
身后的同伴顿时摊了摊手,以证明自己等人真的没带什么武器,除了那些扁担和准备给他们的东西。
可自始至终,‘反了’‘反贼’这些词语,在劳苦大众眼中就与‘恶人’划上了等号。
村长说什么也不信。
或许他信,但他不能为自己这个村子带来祸患,毕竟这片土地上的朝廷,还是那个韩王治下的。
眼见怎么说好话都没用,村长和村民们还是执意要他们走,甚至连他们给出的东西都不要了,后方的一个男人忽然灵机一动。
他将草鞋脱掉,露出了脚上厚厚的老茧。
对于这个年代的百姓来说,鞋子可是个贵重物品,哪怕是草鞋,在许多非必要时候也是不穿的,因为怕坏。
所以许多底层的百姓大部分时间都是光脚走路,至少在家里、村里,甚至干部分农活时也是这样。
“你们看,我们真的像坏人吗?”
许多人沉默了。
这个男人看上去不大,三十岁上下,可脚上的茧却宛如一个中年老农。
这往往是一个家中顶梁柱才有的。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顶梁柱,是连妻子都没有、家中老人还要赡养,家中甚至都没多少田地还要经常走路的人。
其他人也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子,一些人还挽起了衣袖,露出了肩膀。
他们身上那些干农活留下的痕迹是做不得假的,这些村民们一看就知道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几个涉世不深的小孩看向了村长。
村长脸色难看,却还是强硬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这里还是不欢迎你们!”
他比那些半大孩子更能看得出这些人的底细。
可那又如何?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难道还要让乡亲们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吗?
从挣扎求生,到被朝廷盯上的生不如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领头的男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不多打扰了。”
临走时,他们放下了一些野菜。
他们知道,一些妇女和小孩很喜欢这些野菜,因为这些不仅没毒、味道还算不错,更关键的是,这些很多、很容易找到。
食物短缺的时代,量大管饱才是人们追求的。
村长没制止,他只希望这些人赶紧离开。
当然,他也不会去告发。
这**的朝廷,我们没造反都是好的了,不可能去帮着他们!
当天晚上。
当村中的壮年男人们陆续回来后,对此事并不怎么在意。
一是人都已经走了,二是他们至少给了些好处不像坏人,三是与他们无关。
如果说非要给个过得去的理由,那就是……
“杀得好!”
一间屋子里。
男人听自己妻子说了白天的事,不由得为那些未曾谋面的勇士们拍手叫好。
一个人这么觉得,兴许是他有问题。
但如果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那很可能时候社会出了问题。
很显然,如今的韩国就是。
第二天。
又一群汉子成群结队的来了,也是清平队的,这次是来宣扬一些口号。
但他们的口号才刚喊出,村里就有人出来赶他们了。
我不举报你们是我有良心。
可这不是你们来拉我下水的理由啊!
这次,面对村里人的愤慨,领头的汉子却笑了笑:“放心,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因为你们知道了我们。”
“今后,你们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也可能不会。”
“如果我们走后,朝廷给你们减免了一些税赋、少了一些摊派和徭役,这不是因为官员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如果之后一切如常,那就证明我们这一次的谋划失败了。”
“但失败的只是这一次的我们,不是下一次,也不是你们。”
说完,这些人转头离去。
村民们依旧在警戒当中。
直到当天晚些时分,一些归来的男人说起在城中遇见的趣事,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郡城周围,许多地方都有这个所谓的清平队之人的身影。
他们在村落间售卖货物、宣讲口号了两天,几乎让郡城人人皆知——他们只是一群因为活不下去而被迫杀官反抗的可怜之人。
百姓对此沉默,或许心中还有怜悯。
因为他们指不定哪天也会这样。
而且可能有人的心中已经有了投奔那些人的想法。
“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不想着躲,反而跑到郡城来鼓动叛乱?!”
郡守府里,张奇痛骂道。
之前为了搜捕反贼,他将大部分人马都放到了那两个出事的县里,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可除了知道那些反贼的亲人也不见了之外什么都没查出来。
要么当地百姓有意隐藏,要么他们是在对方逃跑时故意躲开而真的不知道。
在朝廷大军压境下那么多人还找不到线索,那不管现实是哪种答案,都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两县百姓在这件事上,是偏向反贼那边的。
他正为此发愁,却突然接到了郡城的消息。
然后他更气了。
两天,那帮反贼在郡城附近游荡了两天,他才接到相关消息!
而当他带着人马赶回来时,对方却宛如早就知道他行动一样,又不见了。
郡城官吏工作效率之低下,可见一斑!
此刻摆在他桌案的,除了那帮反贼在郡城留下的口号、百姓对他们的谈论外,别的什么有利消息都没有……
张奇明白了一件事。
不把当地府衙先整顿好,自己再怎么想抓反贼都没用。
“传令,府衙所有人,最近除日常管理事务、对境内进行反贼动向巡查外,取消一切外出公干,一切税收行动,暂缓各方面徭役、摊派……”
张奇直接让南阳郡府衙只保持了最基本的断案、搜查等功能,别的全部停摆。
虽然他知道,哪怕这样一来,这帮官吏还是会想办法玩忽职守。
但他已经对他们不抱期望了。
“给家主写信,我需要大量私兵和门客!”
当地府衙,已经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