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时,五井里的人都在谈论着两个人,一个是刚得了王杖的李竹,一个是从悬挂在乡亭前的帛书上看到的河南郡人卜式。
(注:武帝时的河南郡主要在今河南省的中北部。)
虽然宋云珠因为守孝没能去看县令亲自来给李竹赐王杖的热闹场面,但她在仅隔一个时辰后,便在自家的院门前看到了拄着王杖的李竹。
原因无他,是想要炫耀的李竹怕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王杖长什么样子,便在他的长子李安国的陪同下,走遍了五井里的每一个角落。
更是在走到宋云珠家所在的巷子时,不顾李安国的阻拦,执意敲开了她家的院门。
前来开门的宋云珠一眼便注意到了李竹右手中的那根将近八尺长、首端装饰着木质鸠鸟的造型质朴的王杖。
在细细打量了一眼后,觉得有些失礼的宋云珠不好意思的向摸着胡须微笑的李竹问道:“大父,这便是王杖吗?”
“是啊,蒙天子圣恩赐下这根王杖,让土快要埋到头顶的我享受到了比六百石的待遇,不仅可以入官府不趋拜,还可以免受吏民的殴打辱骂,否则就是大逆不道,是要被弃市的。”李竹刚得意的说完,就被干笑着的李安国拉到了别处。
待争论着的父子走远后,笑着摇了摇头的宋云珠在关上院门后回味起了刚才的话,她觉得李竹是故意前来炫耀的,应该是想要告诫一下自己所在的这支李姓人家不要太过嚣张,更是在提醒这支李姓的人不要去打族长位置的主意。
不过宋云珠对这些明争暗斗不关心,即使有人把族长的位置从李竹手里抢过来,也轮不到自己家来做。
回到后院后,宋云珠笑着把事情说给了正在喂蚕的李安君、张沅听。
俩人在听完后,张沅低声笑着向俩人开玩笑:“嫂嫂、阿姊,那咱们以后可得离他远一点,万一咱们说他坏话被听到了,他可不得使劲儿拿捏咱们。”
“沅儿说的对,不过他家离咱们家远,除了去交修葺祠堂的钱,一般的时候也见不到他。”同样笑了起来的李安君跟着附和完,又向看着自己的俩人说起了族长的位置该由谁来坐比较合适。
宋云珠听了几句后连忙打断她讲:“安君,李竹大父有王杖在手,他只要还活着一日,那族长的位置谁也抢不走。安国伯父嘛,为人和善,不一定能镇的住李婴大父、李介大父他们。如果他们两个能活过李竹大父,那未来的族长应该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我觉得记李婴大父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毕竟葵儿的夫婿是乡啬夫的幼子,有了王家的助力,一个族长的位置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至于咱们家,虽然有张叔父和陈叔父的关系,但无论是伯父还是三叔父,辈分都够不上,就不要跟着凑热闹了,免得再跟李婴大父结下恩怨。”
“嫂嫂,照你这么说的话,李卿也可能会从李婴大父的手里接过族长的位置。”李安君往箩筐中撒了一把切碎的桑叶讲。
宋云珠也抓起了一把桑叶撒着回应:“可能吧,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
“阿姊,嫂嫂说的不错,看着族长风光,其实也不好当。就像我阿翁一样,管着百户人家的闾里,也是每天和不完的稀泥、劝不完的架、跑不完的腿。就像上个月案比时,十个里父老是轮流陪同,我阿翁却是跟着吴县丞跑了整整三天,在明面上被吴县丞训斥,在背地里其他人咒骂,怎么着都不落好。”张沅刚感慨说完,又听到了从前院里传来的犬吠声。
三人在互相看了一眼后,由心里嘀咕着又是谁在敲门的李安君顶着毒辣的太阳跑去了前院。
刚拉开了一条门缝的女孩在看到戴着柳帽的陈显后,连忙把他拉进院子笑着问:“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等到五月,我就要去乡塾读书了,想在这之前,来看看你。”眉眼带笑的少年坦率着说完后,取下头上的柳帽戴到了李安君的头上。
开心笑着的李安君抬手摸了摸柳帽上的枝条,随后领着陈显往后院走着说:“他们都在后院呢,我在和嫂嫂、沅儿喂蚕,安容在教无疾识字。”
“嗯,我也是从家里喂了蚕出来的。对了,你们有没有去乡亭前看帛书。”步伐轻快的陈显随口问道。
皱起了鼻尖的李安君摇了摇头回答:“帛书?是有什么大事吗?我们几个除了去采桑叶,其余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别人知道我嫂嫂和无疾的身上有孝也一般不到我家来,没有听说过帛书的事情。”
见李安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陈显忙伸手帮她抚平眉心解释:“我也是不怎么出去,还是昨天听我叔父提了一下,我今天在来之前特意跑到乡亭前去看了看,既不是徭役也不是兵役,是在宣扬一个叫卜式的人。”
“宣扬?卜式?”李安君满脸疑惑说完后,又向陈显追问:“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衍儿,从她归宁后,我还没有见过她呢,你叔父有没有欺负她?”
陈显听后忙摆了摆手回答:“安君,我今天早上还赶着牛车带她和我阿母去摘桑叶了呢,她现在跟我阿母也熟了一些,有时也会和我叔父一起在我家吃哺食。再说,我叔父哪里会欺负她,怕她经常一人在家会有人打歪主意,前几天还让我大父、我阿翁把他们家的院墙又加高了三尺,就是爬着木梯也翻不过去。前天,还从别处给她抱了一只犬去养,最主要的是我大父也不去唠叨她。说句实话,她的生活要比我之前的那两个婶母好太多。若…若是…”
“若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了?”有些生气的李安君真想给陈显一捶,然后厉声责备道:“陈显,衍儿是衍儿,你不要拿她跟之前的人比,要是再让我听见,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自知说错了话的陈显连忙握住李安君的手腕求饶:“我错了,我没有要拿她跟谁比,我只是随口一说。”
“看你态度谦和,这次就饶了你。要是衍儿向我告你的状,我…我就…”李安君皱着眉头说完,抬起右拳轻轻的捶了下陈显的肩膀。
笑了起来的陈显转过身要李安君再往右肩膀上捶,惹得李安君当即红了脸说他是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