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此卑微的战帅,将对战团战士的士气造成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沉重打击。
他们轻轻地把坦巴硕大的身体从战帅身边移开,把他们的指挥官扶了起来。洛肯把战帅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感觉到荷鲁斯手臂上的血还在滴落,温暖的湿气扑在他的脸上。
他把荷鲁斯架在自己和阿巴顿之间,从舰桥上走下来。
“退后。”战帅说,声音微弱而低沉,“我要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不情愿地让他下地,尽管他步履蹒跚,尽管他脸色苍白,明显很痛苦,但战帅还是站稳了脚跟。
战帅最后看了一眼坦巴,说:“孩子们,把维鲁兰收殓好,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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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鲁斯踉跄着走出圣庙,身影从石门阴影中探出,俯瞰下方战场。
眼前景象如同古代人类画师笔下的杰作,美得令人窒息。雾霭与阴霾已尽数消散,炽烈的阳光升上高空,将整片战场洒满宝石般的赤红光辉。
沼泽如碎裂的琉璃,水面波光粼粼。
三座泰坦高耸而立,静静守望着前方。一队阿斯塔特正用喷火器将活死人焚为焦炭,那些倒下的怪物摞成尸山,燃起蓝绿色的幽火,映照出他们肃穆的身影。
站在一旁的记述者佩璆奈拉心中已构思好将要写下的句子与意象:“帝皇的战士将光明带入银河最幽深的黑暗”,又或许,“他们是死亡的天使,为不义之人带来末日裁决”。
这类句子富有史诗气息,言辞铿锵有力——但她知道,它们终究不够贴近真相。听起来更像是宣传标语,而非她此刻眼见的血与火。
这,才是伟大远征的真实模样。
随着对阿斯塔特、对影月苍狼的敬意愈发强烈,佩璆奈拉心中几小时前曾有的恐惧——那些瘟疫行尸带来的噩梦——也被逐渐驱散。
忽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去,四王议会的军官正走来,肩上抬着一具全副武装的尸体。她曾在他们眼中见过轻浮与狂热,但此刻,那些神色全都被肃穆与悲哀取代。甚至连平时玩世不恭的托迦顿,此刻脸上也只有冷峻的沉默。
身披战斗斗篷的战帅缓步跟随其后。佩璆奈拉怔住了。
他已不再是那位不可一世的神只。他的战甲破碎,血肉斑驳,鲜血糊满了面庞与手臂——他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出了什么事?”佩璆奈拉轻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具尸体上,“他是谁?”
“安静。”洛肯冷冷说了一句,“让开。”
“不。”荷鲁斯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定,“她是我的史官。如果这身份还算数的话,那她必须见证我们最好的一面……也必须见证我们最糟的一面。”
“殿下!”阿巴顿刚要说话,却被荷鲁斯挥手制止。
“她跟我们一起走。”
听到这句话,佩璆奈拉心跳加快。当众人开始沿坡道缓缓下行时,她快步跟上。
“这具尸体是第十九连连长,维鲁兰·莫伊。”荷鲁斯说,他的声音沉重而疲惫,“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我们应当为他感到骄傲。”
“殿下……我最难过的是您。”佩璆奈拉说,望着他那副悲恸模样,心中亦是哀伤不已。
“是坦巴吗?”她从怀中取出数据板与读心笔,“是他杀了莫伊连长?”
荷鲁斯微微点头,连说话都显得吃力。
“那他……死了吗?您杀了他?”
“他死了。”荷鲁斯答道,“不过我觉得……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我杀掉的究竟是什么,但那已经不是坦巴。”
“我不太明白……”
“我也不确定。”荷鲁斯喃喃着,步履踉跄地走到瓦砾坡底。
佩璆奈拉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却立刻意识到这举动有多荒谬。他的重量远远超出她的力量,而她的手也被鲜血染得湿滑滑的——这时她才注意到,战帅的肩头仍在流血。
“我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荷鲁斯说,“可如果我今后不为他哭泣,那我就不配活着。”
“可他不是敌人吗?”
“我对敌人从不怀有怨恨,我的记述者小姐。”荷鲁斯回答,声音低沉,“因为敌人,我可以在战斗中将其终结。但我那些盟友……那些该死的盟友,却让我在夜深人静时,仍不得安眠。”
佩璆奈拉试图弄懂他的话,却又一头雾水。
此时,一群药剂师快步迎了上来。
她没有退让,而是默默让读心笔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刻写下来。
她注意到悼亡社成员们的脸色都很难看,但她没有理会。
“您在杀他之前,有和他说过话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荷鲁斯眼神恍惚,“只有我有力量……阻止未来……”
佩璆奈拉抬起头,困惑不解,却恰好看见战帅双眼翻白,双膝弯曲,轰然倒下。
她尖叫着伸出手去,尽管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还是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他跌倒。
那一刻,就像山崩雪落,帝皇最疼爱的孩子、帝国半人马、在所有人心中如同高山一般的战帅重重地坍塌了下去。
“荷鲁斯倒下的那一天……我在现场。”
读心笔在数据板上沙沙作响。
当佩璆奈拉看到笔尖落下的文字时,泪水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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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泰拉,皇宫区……
帝国皇宫一侧,高领主议会大楼的阴影下——
在某处由马卡多留下的秘密地下设施中。
安普瑞斯静静伫立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目光投向玻璃之后,那张宛如巨神般的身影正沉睡于中央的医疗平台之上。
房间内,身披白袍的机医师、红袍的机械神父与黄金铠甲的禁军穿梭其间,空气中充斥着低语与仪器的嗡鸣声。
“还没有苏醒吗?”
听见她的声音,机械教至高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立刻弯腰行礼,声音带着金属共鸣般的敬意:“智能之母,这具克隆体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我们依旧不知如何唤醒他。”
安普瑞斯缓缓抬起手,轻轻敲了敲玻璃。仿佛接收到某种指令,房内的医生与禁军立刻停下手中动作,默然退至门外,留下房间片刻的宁静。
“没关系,”她淡淡说道,“李峰已经给我发了消息。他的制作人——法比乌斯·拜尔,已经归顺了我。我相信,你们之间会有很多话题可谈。”
说罢,她转身离去,金甲禁军随侍左右,靴甲叩击地面的声响回荡在甬道之中。考尔望着那张沉睡的面孔怔了一会儿,随后也慢慢转身,跟上了她的步伐。
只留下一道金色的身影守在门前,一名禁军。
............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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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牧狼神!”
“战帅!”
“父亲!!!”
无数的呼喊如浪潮般向他涌来,然而荷鲁斯却仿佛正沉溺于深海之中。耳朵仿佛被灌满了水,那些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却模糊得如同梦呓。
他努力分辨着那些声音的主人,每一个名字都在他心头泛起涟漪,而他,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托加顿……只有他会叫我‘大人’。如果我死了,他会成为军团的智囊。”
“喊牧狼神的……是阿克西曼德。他的心依旧柔软而仁慈……他会是连接阿斯塔特与凡人世界的桥梁。”
“战帅……是加维尔·洛肯。那时马卡多叔叔想从我这里把你挖走,我拒绝了。”
“阿巴顿……我的影子,我的衣钵继承者……”
他的孩子们正将他缓缓包围,战甲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回响,而荷鲁斯却再没有力气起身。他静静地倒在阿巴顿的怀里,后脑轻枕在那枚金鹰胸徽上,面容安详而沉重,仿佛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父亲……对不起……”他试图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的边缘开始模糊,两个药剂师头盔上刺眼的白光刺痛着他的眼睛,令他下意识地缓缓闭上双眼。
“快!抬一张重型担架过来!”
“通知手术舱,立刻准备接收!”
“别围那么紧!给战帅留出空气流通的空间!你们这是要把他活活焐死吗!”
“战帅!父亲!牧狼神!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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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
玻璃幕墙之后,没人注意,那具沉睡于病床上的伟岸身躯........
荷鲁斯微微动了动夹着血氧监测仪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