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多时,便见有两队小太监领着头,后面跟了四个丫鬟两个姑姑,迎着建宁公主进了院来。
建宁公主今年五十有三,却保养得体,看上去不像五十来岁的人,与四十岁的贵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挽着她一起出来的晴格格却着实把一众人给惊掉了下巴:这不是晴雯吗?
宝玉更是呆愣当场,吱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唯有老太太和黛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起身来给建宁公主随了礼。
众人也都来不及质问当下这个晴格格到底是不是晴雯还是说只是与晴雯长得相似罢了,也都给公主和郡主行了礼,方才坐下。
建宁拉着晴雯坐了上首,才道:“今儿个是听闻贵府的宝公子高中,又逢他生日,我这个女儿偏要过来朝贺一番。”
宝玉一听更是惊出一身汗来,难不成还真是晴雯?
只说他上次被赶出了府,被她娼妇般的嫂嫂害死了,如今怎生又突然变成格格了。
见晴雯如今梳了两把头,着了旗服,若是建宁公主的女儿,那便是有了满人的血统,自是要恢复满人的装扮才成。
如今见她容貌儿虽没什么变化,但是面上却带了一股子娇横的模样,一双杏眼只平视着向前,嘴角泛着一丝笑意,打进来之后也没有正眼瞧过任何人。
老太太听建宁公主如此说遂笑起来道:“难得公主挂怀我这个孙孙,我只劝他再多学几年了再去考,没成想他却猴急似的要去试试,只中了二甲第十名,离那榜眼探花还差了甚远呢。”
建宁公主一笑:“榜眼探花也无非是个虚名,得了状元的也有时运不佳的,后面指不定派什么差呢。”
老太太只点头笑:“公主说得在理。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如今看来,公主这十来年却是一点没有变呢。”
建宁一笑:“老了,一晃眼便过去二十年了。”
老太太一听,面色便凝了一下,知公主说的是附马被处绞,当时她便是被幽禁,她公主的富贵人生便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建宁说着又看了一眼晴雯,才道:“还好老天有眼,当时被我偷偷送出去的女儿还活着。”
席间的人皆不知如何接话,如今的晴格格若是说出来当初在贾府做宝二爷的贴身丫头,这不是打公主脸面吗。
于是一众人也都低头不语,各自暗忖着,没想到晴雯还有如此造化。
宝玉见此,遂起身便要告退,有皇族贵妇在此,他这个男子便不便在此。
建宁见他要告退却道:“宝公子只当在家中便可,今儿本就是来为你祝这个生辰的。”
说着又招呼人抬了好些东西进来,晴雯才开口道:“备了些薄礼,只当贺公子高中。”
老太太似看懂了些什么,遂道:“公主不妨与老生一同进厅里叙下旧话,这场子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在这里热闹会子,要不然啊,他们可劲都不敢说话了。”
建宁一听便点头:“正合我意。”
待得公主和贾母进了内厅后,席间的众位姑娘们才热络了起来。
探春便是第一个没憋住嘴的,便急问道:“如今倒是成了晴格格了,在我们贾府这些许年却没见你露出点半分。”
晴雯丝毫没有掩饰什么,扫了一眼探春道:“也得众位姑娘们给我们这样的奴婢显露的机会不是?”
李纨和邢夫人听了都扯了扯嘴角子,默默地用手绢子拭了一下嘴。
邢夫人见老祖宗都走了,遂也站起来道:“我先回屋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大家也没挽留的意思,倒是李纨起身来道:“我送你回去吧!”
如此又走了两位,席间只剩得宝玉、黛玉、晴雯、宝钗、宝琴、凤姐、探春、迎春、邢岫烟。
旁边候着紫娟、平儿、莺儿、侍书、春燕等一众丫头婆子们。
黛玉环了一圈众人,便冷哼了一声道:“今儿个说是给宝二哥贺生才来的,如今倒是成了为晴格格道喜了不成?”
宝钗便笑道:“我也这般说,都是旧人,何故招些闲话来说,晴格格如今也富贵了,岂不也是好事?”
探春眼里暗了暗:一个丫头也能有朝一日登天了,可想自己却因有个赵姨娘那样的贱妾母亲,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遂又不甘心地道:“晴格格如今可都是习的满礼了?”
晴雯便道:“习的满礼又如何?汉礼又如何?”
探春笑道:“格格若是习了满礼那今儿这酒令就没办法行了,若是习的汉礼,便可让我们的寿星官点个酒令行行才好。”
晴雯便冷冷地道:“我们满人却不受行你们汉人的那些令。”
宝钗嘴角子扯了一下,对着探春道:“依我说今儿个既然我们是为着宝玉而来,不如让宝二爷说个玩法。”
宝玉一时局促起来,笑了笑道:“不如玩个猜拳得了,简单。”
黛玉笑一声:“若是玩猜拳,我倒有个新的,晴格格一定能学会。”
众人都扭头过来看着黛玉,“也是猜拳,只是咱们猜十五二十,需得两只手一起来。”
众人听黛玉讲完,皆连连点头:“妙极!”
宝玉学会便急着拉了探春来试,二人“十,十五,二十”的一顿乱嗓起来。
一时间席间氛围也就热闹了起来,宝玉终究放下心里的包袱,难得与众姐妹们闹成了一团。
这头宝琴拉着邢岫烟玩,探春和宝玉玩,凤姐拖了迎春陪她玩,晴雯一时不知与谁组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黛玉。
黛玉便陪着晴雯玩了几局,皆是黛玉赢得多,晴雯输得多。
这头迎春自是敌不过凤姐,不多时便被凤姐灌了不少酒,凤姐喝得正起,又拉了宝玉来玩,探春一时找不着人玩,遂请了晴雯。
晴雯也不示弱,两人便似要在这猜拳上一决高下似的,二人又隔了个席,却不管不顾地大声吆喝起来。
席间唯有宝钗一人,滴酒未沾,脸上崩着笑,手里摇着把团扇,淡淡地看着席间嬉笑的众人。
众姐妹一时兴起,越发笑得嘻嘻哈哈起来,推推攘攘地赢家劝着输家喝酒的,也有笑弯腰捧着帕儿抹眼泪的。
探春好容易赢了一次晴雯,哈哈地笑起来,指着桌上的一碟子鸭头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有桂花油”
晴雯一听便道:“好你个三姑娘,如今还敢寻我们开心,罚你十杯也不为过。”
黛玉轻笑一声,暗戳戳地看了一眼宝玉,宝玉忙低了头。
说到这桂花油,一般大家贵族之女子,出嫁之后需得将鬓发梳得整整齐齐,而未婚女子却没有这些要求。
所以桂花油便成了已婚妇女必不可少之品。
若男子与女子送桂花油也便有了另一层意思。
此时宝玉不觉就红了脸,因着谁人不知他那院里他送给下面丫头的桂花油可有少的。
宝钗立时也听懂了这意思,也暗暗地瞅了黛玉一眼。
几人正不知如何下台时,就见李纨匆匆进来道:“快去看看云姑娘吧,只怕是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