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依将亲手做的桂花酥搁在桌案,她转身望着氤氲水雾的浴桶,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时安。
她自怀中取出瓷瓶,玉指轻捻,朝着水中滴入几滴澄澈液体,刹那间,一股清幽淡雅之息四散开来。
这是她耗费诸多心力研制而成,其效非凡,可丝丝渗透入肌肤,消除疲惫劳乏。
时安生病方才痊愈,又一路奔波劳顿,需得好好泡泡这药浴。
一切准备妥当后,宋时依走到床边,轻靠着坐下,一双翦水秋眸望向门口,时安与她约定会于此时前来寻她。
思绪纷飞间,那日牢狱霉湿的气息仿佛又缠上来,时安衔着桂花酥凑近的刹那,温热的吐息裹着酥皮的甜香,渡入她的唇间,舌尖扫过她战栗的嘴角。
那时,她蜷在时安身上,身子发~抖,分不清是因着地牢阴寒,还是被阿安唇间蒸腾的热意灼伤,她只记得那撩人的话语,“姐姐吃过的才好吃。”
浴桶旁,水珠滴答坠落之声,猝然惊碎了回忆,宋时依慌忙捂住发烫的耳垂,屏风后药香愈浓,似有蛊惑人心之能,竟引得她鬼使神差缓缓走了过去,待行至近前,她怯生生地将指尖探入浴汤。
“姐姐的指尖….可是在试水温么?”
带笑的嗓音擦着耳廓袭来,惊得宋时依身子瞬间绷紧,时安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身后,中衣松散系着,温热的肌肤紧贴上她的脊背。
时安目光掠过宋时依浸湿的指尖,将人翻转身形,嘴角微微上扬,溢出一声低笑,”亦或是,姐姐早已是等不及了?”
宋时依闻此羞意更甚,慌乱之中踉跄着往后退去,后腰抵住滚烫的浴桶边缘。时安指尖勾住她腰间系带慢条斯理地绕,忽然,温热的唇吞住她发颤的耳珠,轻轻咬啮,吐息温热,“我来帮姐姐...宽衣…”
系带滑落时带起细碎声响,混着窗外惊雷劈进宋时依混沌的神智,她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襟口不知何时已松了两重,腰间系带正缠在自己汗湿的指尖。
她竟是睡着了,还做了这般羞于启齿的梦……
似是羞涩难掩,又似嗔怪自己这般失态之举,宋时依忙不迭地轻甩了甩脑袋,贝齿轻咬下唇,试图让自己快些清醒过来。
若是阿安等会儿见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要笑话她一番了。
薄暮冥冥,天色渐次暗沉下来,宋时依微微抬眸,望向窗外,秀眉悄然蹙起。
阿安怎的还未曾来?
她等得愈发着急,终是按捺不住,从床边起身,莲步轻移,意欲出门去寻时安。
推开门,风声在耳边肆虐,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直往骨子里钻,宋时依刚抬脚走出几步,却又似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犹豫再三,终是缓缓退了回来。若是自己刚走,阿安便恰好来了呢。
她坐回房间门口,双手环抱住双膝,静静等着。往昔岁月里,她便是常常这般坐在房门口,等着那执行完任务后,便会迫不及待地朝着她急奔而来的女子。
这已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独属于她们的约定。
那时,每一回的等待虽也难免焦急,可心间却满是欢喜,然而此刻,她却无端心慌意乱,一颗心仿佛悬在半空,难以安定。
月色渐浓,清冷月华洒落,似一片孤寂之境,却始终未见时安身影。
时安为何才刚回来,便对她这般置之不理了?她的阿安是又恢复了贪玩的性子,将她抛诸脑后了吗?
宋时依便是在纷繁杂乱的思绪里,刺骨的寒风中,坐了整整一晚,风未停,心亦未安。
晨光劈开云层时,江烬雪踩着满地碎裂的晨曦走进庭院。她看见宋时依蜷在门槛,发梢凝着夜露,唇色比那新糊的窗纸还要惨白几分。
“宋时依!”江烬雪见状,惊呼出声,她赶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兜头朝着宋时依罩了下去。
江烬雪伸出手,攥住宋时依冻僵的手腕时,指尖触到她跳动的血脉,此刻喉间却哽着一团化不开的酸涩:“你怎又坐在门口?”
宋时依微微抬眸,眼神空洞而茫然,仿若丢了魂儿一般,只轻言两字,“无事。”
“总是无事,无事,每回都这般说,伤了自己的身子还道无事,究竟何事才能让你觉得是有事?难道只有时安…”
江烬雪眸中泛起一抹恼意,指尖抚上宋时依眼下青灰,眉头紧紧皱起,语气颇重,“宋时依,才刚回来她便又叫你等?”
“我去寻阿安。”宋时依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轻轻挣脱开江烬雪的手。
晨雾未散的青石径上,宋时依虚扶着腰,脚步匆匆疾行。
江烬雪不再多说,只是紧跟在她身后。
她就知晓时安那爱玩的性子是改不了的,才刚归家便已暴露本性,宋时依定是能看清的。
两人走过后院,远处两袭白衣踏露而来。
宋时依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宋清澜身上,却发觉她面色竟透着些许病态,这才惊觉宋清澜受伤之事,此前竟是自己疏忽了。
昨日,她沉浸在归家的喜悦之中,而后又被时安拉着匆匆离开,一时之间,竟未曾细细端详过宋清澜的状况。
她赶忙疾步上前,眸中满是关切,急切说道:“公子的伤,且让我再好生瞧瞧吧?”
宋清澜望向宋时依,发现其身旁不见时安身影,心中疑惑顿生,遂开口道:“已是无碍,阿月已悉心帮我处理过了,只是,时安呢?”
“我正想问过公子,是否见过阿安?”宋时依赶忙回道。
宋清澜眉头紧蹙,发觉有些不对劲,直言道,“昨夜,我与时安说了些话,而后,她便离开了,我本以为她会去寻你呢。有一事,时安不让我同你言说,只是,我亦实在不想让她一人担着。”终了,宋清澜还是将信件内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宋时依。
宋时依听闻,心间猛地一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恍然明了,定是阿安知晓了自己母亲之事,独自一人出去寻人了。
昨夜,她还有些许生气,气时安一回来便将自己抛诸脑后,此刻,方知是自己错怪了阿安。
她眼眶泛红,心急如焚,顾不得再与众人多言语几句,快速说道,“我出去寻阿安。”
江烬雪毫不犹豫地随着宋时依一同匆匆出了府去。
二人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每一处角落,每一条胡同,皆被她们寻了个遍。宋时依将暗卫尽数派出,可奈何,任凭她们如何费尽心力地找寻,竟是连时安的一丝影子都寻不见。
如此这般,已是连续寻了三日,宋时依未曾有片刻歇息,江烬雪在旁看着宋时依憔悴不堪的模样,揪心不已,亦是放下所有事务,陪着她一同寻找。
可时安却似人间蒸发了般,毫无踪迹可循。
暮色染透长街,宋时依踉跄着跌坐在府门的石阶之上,眼中满是无措,一滴滴清泪,从眼眶中掉落,砸落在地。
她的心从未有一次如此时这般慌乱不安,她将脸颊埋进掌心,指间洇开的泪水混着五日未曾合眼而布满血丝的眼眸。
突然,骤雨倾盆而下,冰凉的雨水打在宋时依孱弱的身躯,她浑然未觉,手中紧握一物,口中喃喃着:“阿安…你究竟在哪?”
姐姐找不到你…
破碎的呢喃混着雨声坠地,电光劈开天际的刹那,宋时依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神,终是彻底决堤,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倒在石阶一旁。
江烬雪将人抱回房间,灌入的安神汤终是起效,昏沉间宋时依仍死死攥着时安儿时送她的双鱼佩,温润的触感恍惚化作那人指尖,却在即将交握的瞬间消散于虚空,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寒风骤然吹开紧闭的窗棂,裹挟着几片残叶,气势汹汹地扑进房内,恰似那日时安接下旁人婚书时,曾经耳畔许下的誓言被无情的风生生扯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