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在地牢里呆了没一会儿,严尚书亲自下来给她送了吃食。
饭食还冒着热气,茶水也是今年新采的龙井,显然还是对她比较照顾的。
姜令芷看着严尚书衣裳上的水汽,才知外头下雨了。
她拔下钗子在地上划:还没人来看我吗?
严尚书犹豫了一下,意有所指道:“王妃啊,眼下外头都在盯着刑部呢,就算有人要来,也得天黑了不是?您别心急,上头都交代过了......”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于是住嘴,转身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地牢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不过有了严尚书这番话,倒是给了她不少安慰。
她心里不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真是有些饿了。
也罢,边吃边等萧景弋吧。
严尚书送来的吃食是从繁楼买的,几样菜式都是她爱吃的,一看就知是有心人准备的。
她顿时食欲大开,吃了整整两碗饭才放下筷子。
......
姜家。
姜浔浑身雨水,被好几个护卫用力按在地上,但他脸上仍是不服:“爹!你拦着我做什么?外头都是些谣言,你快去管管啊!阿芷她怎么可能毒杀长公主,我要去刑部救她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将天地笼罩成雾蒙蒙的一片。
姜川一身黑衣,手中撑着油纸伞,就站在姜浔跟前。
他垂眸看着满脸不服的姜浔,淡淡道,“她又不是你妹妹,她的母亲魏锦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你还去救她做什么?”
姜浔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不择言道:“......阿芷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爹你也跟着昏头了?阿芷她是被人算计了,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国公爷亲自进宫去告的御状,怎么会冤枉她?”姜川平静道,“我姜川的女儿怎么会做出毒杀婆母,让姜家列祖列宗蒙羞的事情?”
姜浔从前只觉得父亲从前冷情冷性,可今日,才算是又发觉了他的愚不可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一直沉浸在阿娘离世的痛苦中。
丝毫不去想,阿娘在天之灵,看到唯一的女儿在人间受尽苦难,会有多难过不安。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姓姜的孩子,有没有给姜家蒙羞。
雨水顺着姜浔棱角分明的脸滴落,他咬紧牙齿:“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当阿芷是你的女儿?”
姜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收回视线,透过雨幕看向远处。
姜浔语气无比的难过:“阿芷被泼脏水冤枉入狱,你就迫不及待的跟她划清界限......是不是大哥若是没有立下战功,而是死在战场,你也不会认他是你的长子?是不是我若没有考中榜眼,我也不配做你的儿子?”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你对得起我阿娘吗?”
姜川撑伞的手微微一倾,一串雨滴砸在姜浔的脸上,让他愈发狼狈了几分。
他垂眸看着姜浔,淡声道:“你若是做出丢人现眼之事,自然也不配做我和你娘的儿子。”
姜浔彻底被激怒,眼神愈发凶狠,像是一头充满野性的狼,倔强地抬头盯着姜川。
他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啊?你简直枉为人!狼虫虎豹尚且知道舐犊情深,你连这些畜生都不如......”
姜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惫地看着这个儿子,声音淡淡的反讽回去:“......那你就是连小畜生都不如。”
姜浔气得红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每每都能在姜川的不动声色中败下阵来,哪怕他用尽所有力气,也伤不到姜川分毫。
“把这个蠢东西带回自己院里看管起来,”姜川说罢,撑着油纸伞走了。
“是。”
府里的管家忙撑了伞过来,替姜浔遮住漫天细雨。
他轻声劝道:“二少爷,您莫要跟老爷作对了,老爷怎么吩咐,您听着就是了。否则,受伤的只有您呀!”
“如今大小姐毒杀长公主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再加上她那些身世传言......咱们姜家怎么能去蹚这趟浑水啊!”
姜浔一怔,“管家,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管家忙道:“二少爷,老奴没旁的意思,就是想劝您可千万别去掺和这件事!”
他又苦口婆心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若是大小姐当真无辜,刑部也自会还她清白的!”
姜浔一把挣脱开,揪住了管家的衣领,不满道:“阿芷才没有杀人!”
管家也很是无奈。
这二少爷轴起来,实在是叫人头疼。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偏偏二少爷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真是愁人!
管家跟他说不清,只好吩咐护院:“老爷吩咐了,好好将二少爷看管起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按着,姜浔挣脱不了,最后被抬回了自己的院里。
他已经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姜川本就不喜欢阿芷,如今更是不肯管阿芷,这也就意味着,在整个上京,若是不想跟姜相爷过不去的人,都不会在明面上管这件事。
阿芷......
姜浔伸手掩面,他心想着,阿芷若真是魏锦的女儿,会帮着魏锦毒杀荣安长公主报羌越灭国之仇吗?
如果遇到这种事的人是他,他会怎么做?
“......”
片刻后,姜浔甩了甩头,把这种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没有这种可能。
阿芷一定是被冤枉的!
......
上京几乎所有世家大族都在观望着姜家的态度。
萧国公府眼下已经进宫告了御状,把姜令芷关进了刑部大牢。
可姜令芷到底是姜家的女儿,还是真如传言所说,是魏锦所生,才毒害长公主报灭国之仇?
这样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唯有姜川才说得清楚。
无数人都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想看看姜川会怎么做。
但姜川却远比所有人想的更加手段狠辣,天黑之前,他就已经对外放了消息——把姜令芷逐出姜家族谱。
一时间就好像一滴水溅入沸腾的油锅。
众人哗然。
怪不得姜川一向对这个女儿没感情呢,原来是根本就不是他亲生,所以他自然不会舐犊情深。
这个消息迅速席卷整个上京,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包括魏锦。
......
而姜令芷对此一无所知。
她吃饱了饭,又开始困,倒头就睡。
头顶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她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头顶传来说话声,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瞧,就见石板再次被移开。
萧景弋纵身跃下,蹲在她身边,轻声道,“阿芷。”
姜令芷睡得有点混沌,意识还停留在她和萧景弋表演冷战的时候。
她又闭上眼,伸手拍了拍另一半床榻,咕哝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快睡吧。”
萧景弋顿了顿,应声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