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笑,像春日里破冰的溪流,自他喉间逸出。
驱散了室内方才因争论而产生的沉闷。
他侧脸看着她,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被揉碎了嵌进他的眼中。
原本冷峻的面容因这一笑而瞬间柔和,冰雪尽消。
楚乐仪眼眸中一丝狐疑,抿了抿嘴,这个要求有这么可笑吗?
他不是生气,恼怒,或者屈辱。
而是发笑?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种被嗤笑的愤慨突上心头。
楚乐宸身姿挺拔而闲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面向楚乐仪,启唇,
“皇兄求你,把你藏的东西,交给皇兄。”
几个字在他唇舌中辗转慢磨,声音像被夜露润泽过的琴弦,清越而悠扬。
尤其是“求你”那两个字,加重了力道,模糊了界限。
说完睨着她,慵懒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他都能容忍。
楚乐仪没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快意。
即使他真的求了,她却仍摆脱不了被压制的氛围。
没爽,没有给自己扳回一局,他明显的愉悦使她沮丧。
他还愈发愉悦了。
楚乐仪忍不住,她好像知道他的眼神在说什么,她怒了,“有什么好笑?!”
楚乐宸不置可否,“让为兄求你,有趣。”
他声音利落,颇具闲情逸致,“还想听吗?还有别的要求吗?用不用写封奏请?”
楚乐仪:?
她极快的伸出手挡在他们之间,“可以了。”你赢了,人精。
为什么想不开要跟这种人精battle?
除了得到情绪被玩弄于股掌中之中的挫败感受,没有丝毫意义。
对上这种人精,只有冷静才行。
楚乐仪悻悻的逃离,踏入雪夜。
去书房把冰蛊的盒子拿来,忙不迭赶人,“皇兄,宫门应是开了的吧?”
太子回宫并不需要顾及是否下了钥,只要侍卫拿着令牌提前去通知,守宫门的侍卫就会为太子准备好该走的道。
楚乐仪想着,他应该是正好要等着宫门这道手续办好,顺便来了府里问她事。
算算时间应该可以了。
他接过盒子打开,神情一瞬间肃杀,忽然又掩去,将盒子放在桌上。
“离京这些日子不见,说完事就撵人?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你皇兄。”
楚乐仪从善如流,“皇兄你辛苦了,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多吃饭补充体力,多饮热汤。”
说完等着人走。
他没动,眼睑垂下,表情仿佛不甚满意,“你就不担心皇兄在外面受了伤?”
这不难,楚乐仪眨了眨水灵灵的眼,张口就来,“皇兄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那么多天兵天将似的侍卫在侧,还有上天的庇佑,哪怕真有不知死活的歹人不长眼,恐怕还没等近身,就被皇兄身上那股子王霸之气震得屁滚尿流了。”
总算骂了一句。她有舒心一点。
楚乐宸静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没有任何拖沓与迟滞,解开自己的衣襟。
白色的里衣逐渐显现出来,大片殷红的血晕触目惊心,
些微苦恼的语气,“可怎么办?被人近身了。”仿佛在说真不凑巧。
楚乐仪被他一系列操作惊得呆愣,机变百出的心思瞬间隐匿起来。
视野中唯余那一大片血污,还有他古井无波的面容。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观察,话语也磕巴了,“你,怎么伤的,快……快回宫让御医给你看看,这……你疼吗?”
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楚乐仪估量他胸膛左侧的伤口到底有多深,却不敢伸手去碰。
“皇兄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我就不啰嗦了!”
楚乐宸仰头望着她,“不能让御医知道我受伤了,太医令封远葵是宰相的人。”
封远葵,这个名字很熟,楚乐仪的仇人小本本上有他的名字。
当时高嬷嬷跟她细数仇人的时候,她还无语,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啊。
原来还是跟派系之争有关。
“府医,我叫我府医来!”
楚乐仪打开门喊了采苓,阵阵冷风吹着她的脸颊。
真有本事,真有本事让人内疚。
才在心里腹诽他,就来这么一出。
刚来的时候怎么不吭声不说呢!
大半夜的带伤坐在这里就是硬聊?
面子上过不去?
府医拎着药箱赶来,将他身上的衣衫除了,拆下带血的绷带。
利刃所致的伤口在左胸处狰狞地咧着,流着血。
想来是骑马崩开了未愈的伤口。
府医从药箱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蘸取了适量的温水,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楚乐仪避过一边,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了了。
楚乐宸好似不愿放过她似的,“永朝,你说上天真的庇佑我吗?”
她没吭声,话真多。
府医将药粉均匀地敷洒在伤口上,楚乐宸的身体微微一僵,但他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声响。
绑上干净的绷带后,府医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这伤口虽未伤及要害,但也颇深,幸得殿下福泽深厚,暂无性命之忧。”
“只是接下来的这几日,殿下务必好生休养,莫动肝火,也切不可再剧烈活动了,以免伤口崩裂,致使血涌难止。”
“在下给您开药。”
楚乐宸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沉厉,“慎言慎行。”
府医也是一头汗,躬身道,“是。”
楚乐仪又默默腹诽,吓唬一个老人家干什么,陈大夫可是制药大师。
……
楚乐宸竟在公主府住下了。
说是养伤、换药、喝药都方便。
楚乐仪想想此事对她没什么影响,于是就应了。
她巡完铺面还要巡农庄,巡完农庄还要巡铁矿,安排很满。不用在府里日日听命。
但没想到皇兄要她每天早上请安。
神tm请安。
还要一同吃饭。
除了秋猎和宫宴这种正式的场合,楚乐仪没跟他在一个空间里吃过饭,零食不算。
自从母后赞他行事严谨,楚乐仪就认为皇兄吃饭根本就是一场行为艺术。
今天这顿朝食,高嬷嬷也建议她,吩咐厨子多做准备。
供他表演没什么喜欢吃的,但都要光顾一下。
每样三口,样数多了才能吃得饱。
真惨。
楚乐仪默默在心里念叨皇兄实惨,才能平衡己身是个炮灰的事实。
楚乐宸悠然发问,“瑥羽呢?”
楚乐仪拿不定主意,嚼完嘴里的小蒸饺咽下去。
放了筷子,用巾帕擦擦嘴,按照秋猎上跟父皇那顿朝食的礼节,完成所有步骤,
“吃饭还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