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仪让采苓下去休息,自己则诸多思量。
在威武侯的整件事情脉络中,有一桩事,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表面上是宰相上书对威武侯发难,实际上是父皇授意宰相发难。
父皇才是天底下势力最大的那个人。
他想惩处谁就惩处谁,想安什么罪名就什么罪名,即便是“莫须有”。
为母后一族,为她自己,她都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此事重大,谁都不能托付信任,只能是她和皇兄的秘密。
现在看来,父皇不止因为不想让威武侯再立功,才阻断粮草。
父皇还想要威武侯一家的命。
这是多大的仇?
她前些日子恶补了大淮朝堂几十年的历史,连父皇登基前的事都有涉猎。
关于威武侯的并不多。
威武侯早些年性子爽直,又屡立战功,在军政大事上曾有过直言,与父皇当时的意思相左。
后来晏北林快要成年了,面临袭爵,需要封世子,威武侯变得低调了些。
他在朝中不属于任何派系。
派出去能打仗,回来也不站队,算得上是只忠于父皇的皇权的臣子。
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父皇觉得他功高盖主。
……
灯影幢幢,瑥羽呼吸放轻了。
她的胳膊搁在桌上搭着,瑥羽慢慢伸出手去碰她的指尖。
“殿下,现在能探视侯爷吗?”
楚乐仪思绪回转,“你说呢。”
瑥羽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可他还想说点什么。
“粮草供齐后,侯爷作战有方,一路势如破竹,快要攻下崇川了。捷报传到京里,再收到的却是议和令。任谁,也会是有些……不理解的。”
“殿下,我并非质疑圣上的决定,只是……圣上是否太信任宰相大人了?那粮草也是因为……宰……”
楚乐仪揪住他的手指,“瑥羽,我知道你为威武侯不平。”
瑥羽闭紧了嘴巴,咬住唇里的肉。
她温声道,“掀起这场波澜的是宰相,想要平息这场波澜,也要从宰相入手。若是能查到宰相的污点,最好是跟通敌卖国相关的。”
“宰相上书说威武侯是谋逆的话,就不攻自破。”
“至于以后,还会有什么人,对威武侯有什么后招,就要看天意了。”
瑥羽低声问,“敢问殿下,太子殿下,查通敌案,进展……顺利吗?”
若不是焦急威武侯的处境,他不会冒昧一问。
他问完就低着头,生怕公主会训斥他。
楚乐仪叹了口气,“倒是查到了些关键,只不过越是关键,就越难查证,从地方到朝堂上揪出来的官员太多,风声鹤唳,父皇已经有罢手的意思了。”
瑥羽深知朝堂的水没有那么清,若圣上真的想罢手施恩,威武侯就更危险了。
“殿下,瑥羽可否暂时去当太子殿下的门客?虽然情报密网力量微薄,可胜在消息灵通,或许太子殿下能有用处。”
楚乐仪冷眼睨向他,神色冷峻,缓声道,“瑥羽,你记住,皇兄身为储君,与半个君王无异。”
“你手握令人忌惮的东西,哪怕此刻有用,待他日后登上皇位,为保皇权稳固,你有可能会沦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瑥羽被她看的浑身发冷,肩膀耸起,可怜巴巴的,“殿下……”
楚乐仪看他无辜,“我能做皇兄与你之间的桥梁,你查到的消息由我来传递。还有一点,此事干系重大,你只能用靠得住的人来办。”
“那……太子殿下会不会忌惮您?”瑥羽想到这一层,开始束手束脚,不愿公主插手此事了。
楚乐仪心里自然有一道明确的戒备,就连强大自己的势力,也总要说成是为了不拖皇兄的后腿。
不过此事尚可,“我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与旁人倒有所不同。比起你直接去献出这份力量,要安全。”
瑥羽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应是。
他握住她的一只手,目光流转,“殿下,夜已深,今日您也疲累了,不如,先就寝?”
楚乐仪正有此意,“嗯,歇着吧。”手被拽住。
“瑥羽服侍您,今夜殿下就宿在瑥羽这处,好吗?”
“你服侍什么?胳膊腿没一块完好的地方,在这里坐着这么久已是不易,我可不是真的让你当大丫鬟,乖。”说着就要起身,又被拽住。
“那让婢女来服侍您梳洗过了,您留宿在瑥羽这处,可好?”
“恐怕会顾及着你的伤,翻身都施展不开,想要我留宿,先把伤养好。”楚乐仪摸着他滑嫩白净的脸,“听话。”
瑥羽覆上她的手,柔软,“您总是要我听话,让我乖,您就不想我吗?为何我就那么想您?一刻都不舍得分离。”
他往床榻那边瞧了瞧,“这床榻并不小了……很是宽绰。”
楚乐仪煞有其事的嗅了嗅,“有味道。”
“什么味道?”瑥羽惊惶,他最是爱洁,现在以超出《洁身自好篇》的要求,在规矩着自己。
“药味,你身上涂了药,一身的药味,我不喜欢闻。等你身上没药味再说吧。”楚乐仪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
瑥羽愣愣的,因她一连串的表情和动作,十分受伤,眼眶瞬间红了。
“您都夸我立功了,却嫌我身上有伤,还嫌我有药味,您……”他说不出来什么,睫毛一颤一颤的就快要哭出来。
楚乐仪眼见着这人又要哭,立时正色道,“好了好了,还不是怕你妄动春心,你又那么能勾人,我们两个忍不住,到时候肾虚的是谁?难道会是我吗?”
瑥羽撅了撅嘴,眨眼挤出眼泪,晶莹的泪珠挂在腮上,仰头望着她。
“我保证,今夜绝不会让您受难为,只是……只是像寻常夫妻那样,宿在一起……可好?”
楚乐仪否认,“谁跟你是夫妻。我们只是在交往。”
“交往?”
她解释,“就像是,男女之间有好感,交游。”
瑥羽别扭,“我们只是男女交游吗?男女交游……会让男子在床榻上流那么多眼泪和……?”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止了声息,忽然想到不可以这样逼的紧。
万一公主不喜了,对他拒而远之。
就坏了。
楚乐仪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瑥羽,“没什么,殿下,我们就像,男女交游那样,你就当我们在外出游景,躺在了……躺在了星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