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心中一阵发毛，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麋鹿生存，它们只可能是阿格玛降临到村庄后带来的诡异产物。
她不敢再看，继续扮演一个神志不清的新晋信徒。
米尔德赛克斯带信徒们走进了格兰特曾为她指明的进山小路，小路的两旁果然有等人高的荆棘树丛。
凯瑟琳突然记起曾在梅兰妮夫人花园里见过的玫瑰，这些不正常的元素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阿格玛跟塞勒姆，究竟有什么关联？
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散发着暗紫色微光的峡谷裂缝。地面上躺着许多麋鹿的尸体，另一些麋鹿则若无其事地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地面上布满了像是呕吐物一样的菌群，凯瑟琳的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恶心，佯装无事地往里走去。
米尔德赛克斯喝止了他们，他让信徒们站好，一个一个确认他们的姓名。
凯瑟琳心中一沉，这么快就要露馅了吗？她还没想好对策，米尔德赛克斯就已经开始了从前到后的点名：“埃德温·罗梅罗，瑞根·格雷罗，阿芙拉·休伊特……”
他走到了凯瑟琳面前，凯瑟琳只能赌在如此暗的光线之下他无法看清自己的发色。
米尔德赛克斯果然没有认出凯瑟琳，他只是草草地看了凯瑟琳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艾米莉·亨特，查拉蒙·迪恩……”
凯瑟琳松了一口气，米尔德赛克斯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好像并不是单纯地受到了光线的影响。
一共23个村民，米尔德赛克斯很快点完了名字，他微笑着看着众人：“现在，你们的名字已经不再重要了。当你们成为了新世界的子民之后，过往的一切只不过是烦人的累赘。”
原来是这个原因，这算是动员大会吗？
凯瑟琳注意到了那些在峭壁上走动的黑色人影，他们的脸完全裹在黑布中，连眼睛都未曾露出。
“现在，我们要去拜见主神。”米尔德赛克斯神神叨叨地转过了身，“你们会相信祂的，祂是我们走向光明的唯一机会……”
他不知是在说服信徒还是在说服自己。凯瑟琳隐在人群中，蕾拉光环已经被她牢牢地捏在了掌心。
暗紫色的光线越来越明显，凯瑟琳感受到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头痛感。在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后，她终于见到了阿格玛的真容。
那只不过就是一团映照在山壁上的人形阴影，阴影的两侧不断喷溅出奇形怪状的碎片。
这个阴影甚至戴着一顶帽子：“我的孩子与亲足啊，愿你们永远沐浴在荣光中忘却一切疲惫……”
阴影伸出了触须一样的东西，那触须轻轻扫过一个村民的影子，接着就传来一阵咀嚼的声音。处于茫然状态的新人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外的黑袍人们则对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
一种从内到外的难受从凯瑟琳的脚底直窜到头顶，她就像熬了三天的夜一样几乎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
那个被触须扫过的村民却没有什么反应，但凯瑟琳分明看到他的身影正在逐渐变淡，像是马上就要消融的灵魂。
凯瑟琳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了，她扭动了蕾拉光环。银蓝色的法阵在她脚底徐徐展开，身穿主教法袍的路易斯出现在了凯瑟琳的身边。
法袍上的黑色羽毛无风自动，凯瑟琳听到一阵悠远的铃音。与此同时，新人信徒们突然恢复了些许神智，他们惊叫着，争先恐后地往裂缝外逃去。
原本就在洞穴内的黑袍人却没有关心那些逃掉的村民，他们沉默着将凯瑟琳和格兰特围了起来。
阿格玛笑了：“我早就看见你了，凯瑟琳·金斯皮兰小姐。”
他竟然叫自己金斯皮兰，凯瑟琳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路易斯阻止道：“凯瑟琳，别相信他的话。”
“为什么？”阿格玛慢悠悠地说，“你用本源法力煅烧了她的魂体，她不会被我蛊惑，我说的都只不过是实话而已。”
“阿格玛·科尔特斯。”路易斯冷冷地说，“你要知道，沙利叶容许你活到现在已经是格外的恩赐。”
阿格玛笑了起来，那笑声非常黏腻，像是一个肥胖过度的人马上就要将自己的舌头吞进肚子里：“哦？你是指沙利叶赦免了我吗？就像赦免斯黛拉一样？”
斯黛拉，被赦免了？凯瑟琳震惊地看向路易斯。
路易斯蒙住了凯瑟琳的眼睛：“我说过，别相信他的话。”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凯瑟琳从中听出了某种不确定的意味。
“看来我与主教大人应该说不到一处。”阿格玛有些遗憾，“金斯皮兰小姐，我还是与你更加投缘。请允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我的本名叫阿格玛·科尔特斯，曾经是塞勒姆教廷团中的首席执行者。”
凯瑟琳拂开路易斯的手掌：“你说什么？”
路易斯下巴紧绷，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
阿格玛可不管这么多：“在血月事件后，斯黛拉败逃德勒星，奉命追捕她的人正是我。那时的教廷团非常自信，我也非常自信，我们都以为我会很快地处理掉斯黛拉，接着就继续返回塞勒姆，过着无忧无虑的天堂生活。”
“可是她还活得好好的……”凯瑟琳迟疑地说。
“那是因为沙利叶隐瞒了斯黛拉背叛塞勒姆的真相。”阿格玛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说，不要再说了！”路易斯骤然发难，他的手心凭空多出一把笔直的法杖，法杖的顶端散发出耀眼的银蓝色光芒，那光芒中飞散出许多缠绕着雷电的法球，猛地射向阿格玛。
“一出手就是消散之印吗？”阿格玛讥笑道，“只不过，这是我的地盘，你的能力又能发挥出多少水平呢？”
那些光球融入了阴影之中，似乎没有对阿格玛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周围的信徒们像是被灼烧一样纷纷倒地，他们外面的黑色衣物开始融化，凯瑟琳看到了藏在衣物之下的一具具苍白人体。
那些人，就像是被剥夺了色彩的白色石膏雕像。如果不是他们正在痛苦地哀嚎，凯瑟琳几乎以为他们全都不是活物。
“这是什么东西？”凯瑟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我吃掉了他们。”阿格玛还在笑，“他们现在属于我了。只是，金斯皮兰小姐，没有人告诉过你，沙利叶这样吃掉过许多该死的巫师吗？”
路易斯握着法杖的手开始颤抖，他无法再挥出下一道消散之印了，他只是一遍遍重复：“闭嘴。”
阿格玛喘着粗气，将那些印记吃掉也费了他不少功夫：“至于我为什么认识你，金斯皮兰小姐。”
“因为没有任何人真正意识到，你们的存在对娜可汀宙面究竟意味着什么。”阴影开始在山壁间流动，“噢，可能除了那个聪明的埃伯哈德，我听说他绑架了艾德里安娜，干得漂亮！”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路易斯勉强控制住心神，凯瑟琳看见两人周围浮着文字组成的光幕：“你跟埃伯哈德做了什么交易？”
“噢，有人跟埃伯哈德做了交易，是有那么一个人。”冤魂似的嚎叫再次响起，凯瑟琳勉强辨认着阿格玛的词句，“但那个人不是我啊，主教大人。”
路易斯的两颊竟然出现了鲜血：“你胡说。”他好像知道阿格玛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你的眼睛流血了。”凯瑟琳被吓了一跳。
“没事。”路易斯随意地擦掉了刚要滴在法袍上的血液。
阴影从山壁上脱落下来，成为一团黑色的实体，阿格玛使劲朝着光幕撞击而来：“来吧，主教大人，让我吃掉你。吃掉你，我就真的可以成为跟沙利叶一样的存在了。”
眼见路易斯一副道心不稳的样子，凯瑟琳赶紧大喊：“科尔特斯先生，跟我说说斯黛拉的近况。我跟她不共戴天，势不两立，我一定会杀了她的！”
阿格玛果然顿住了，他的语速变得慢了下来：“你恨斯黛拉？”
“对。”凯瑟琳点头如啄米，“我一定要杀了她！”
阴影的攻击不再像先前那么猛烈，阿格玛开始在空气中缓缓地游动：“你恨斯黛拉，你恨斯黛拉。对，如果是金斯皮兰的话，确实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他重新高兴起来：“她藏在德勒星啊，瘟疫的源头，世界的边界。她一直在德勒星，她在那里将象征着‘钥匙’的瘟疫洒向整个星系。”
吉萨瘟疫吗？为什么阿格玛会将它称为钥匙？他的控制范围应该仅限于拉斯波尔附近才对。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跟阿格玛一样的存在吗？他们通过瘟疫来传播信仰，妄图将一无所知的人类拉入无边无尽的深渊。
“瘟疫确实跟斯黛拉有关。”路易斯半跪在地上，语调颤抖，眼眶中流出的鲜血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凯瑟琳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你认识阿格玛，你还知道斯黛拉的诡计，为什么你从没有阻止过她？”
“你知道瘟疫会毁了人类世界吗？”更何况还是出自斯黛拉这种邪恶巫师之手的魔法瘟疫。
凯瑟琳没有到过德勒星，但她见识过瘟疫肆虐的场景。
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拉斯波尔就能牵出足以让人动容的绝望伤痛，那其他地方呢？
在离开帝京之前，吉萨瘟疫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前往塞勒姆的途中，凯瑟琳曾瞥到过屏幕上播放的新闻。她名义上的兄长杰瑞洛已经被女皇撤职，将格林维尔家族的人从指挥官的位置上换下，足以见得形势究竟到了如何严峻的地步。
“我当然知道。”路易斯依旧坚持自己刚刚的说法，“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走来，风姿幽美，好像无云的夜空，浓艳的白昼从此无缘……”阿格玛竟然哼起了歌，“金斯皮兰，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杀了斯黛拉。”
冤魂们的嚎叫停止了，凯瑟琳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终于完整地听到了阿格玛接下来的话：“但在此之前，请让我吃掉塞勒姆的主教吧！”
凯瑟琳脚边的菌群突然开始蠕动，眼看就要跳到她的身上。路易斯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地面，菌群一下子变成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白烟。
光幕开始发出如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凯瑟琳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指责路易斯：“真是没用的家伙！早知道我就不该相信你！沙利叶呢？你快召唤祂呀，祂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教死掉吧？”
她也很害怕，说出这些只不过是想要发泄心中的情绪罢了。
路易斯不语，只是一昧地支撑着法杖。
绝望之际，凯瑟琳发现那根联系过无数次的羽毛竟然贴在自己的衣角。她将羽毛拿了起来，羽毛乖顺地立在了她的指尖。
凯瑟琳抚摸着它，喃喃自语：“看起来我好像下辈子才能带你一起去马戏团表演了。”
她在心中试过无数次，自己始终无法施展出当时面对柯伯莱时那名为“敕令”的天赋。
想想也是啊，阿格玛都快要成神了，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呢？她对着羽毛说：“真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啊。”
一个邪恶的女巫莫名其妙闯进了她的人生，接着一切都失控了，她一路滑向从未设想过的奇怪未来。
或许只是一场梦，在光幕碎掉的那一刻，凯瑟琳闭上了眼睛，或许当她再次睁眼时，她会看见浅紫色的蔷薇花纹。
凯瑟琳静静等待着，预想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田埂上，在她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枝条随着田野中的微风缓缓摆动。
这是……？凯瑟琳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死亡的过程已经被省略了吗？她这么快就来到天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