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李老歪上前,一把精美的银刀奉上。
李景隆持刀在手,唰在手腕上一割,鲜红的血顿时涌出。
而后另一只手拿了酒碗,任凭血液和酒水无声的融合。
接着,他把刀递给了面前一人。
那人拿着刀丝毫不犹豫,也是唰的一道。
紧接着一个挨着一个,人人都是一刀,一血!
“我.....”
李景隆站在大帐之中,傲然开口,“大明故曹国长公主与陇西郡王之孙,故岐阳王之子。”
“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龙虎上将军,太子少保。”
“左柱国,全知军国事!”
“三千营都指挥使,金吾卫都指挥使..”
“皇城禁卫军都指挥使。”
“世袭罔替曹国公李景隆再次跟诸位盟誓...”
“尔等不负我,我必让尔等世代荣华....”
“干了!”
“卑职等誓死追随公爷!”
李景隆笑着纠正,“不是追随我....”
但,他突然一顿,举酒碗道,“干!”
~~
当官的好摆弄,因为不管谁当皇帝他们都是当官的。
真正不好摆弄的,是军心。
是夜,李景隆就夜宿在辽东军的军营当中。
长夜寒风呼啸,帐篷之外,数十名辽东军精锐,持刀无声屹立于风中,宿卫警戒。
听着帐内曹国公如雷的鼾声,这些辽东精锐的眼神,在黑夜之中渐渐明亮。
其实这一招,还是李景隆抄老朱的。
老朱当年打仗的时候,不管是三山五岳的好汉,还是绿林强人,亦或是敌对势力的将领来投。他都直接当对方,给自己守夜。
意思很简单,你来了,我当你自己人,所以我就把我安危交给你。
你要对我忠心,你就在外头好好宿卫,将来老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你要是对我有二心,那你拎着刀子进来,趁我睡觉给我一刀....
这种收买人心的方式,粗暴而简单,尤其对于武夫来说格外有用。
是以他曹国公李景隆在帐篷内呼呼大睡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座军营。
呼!
噜噜噜!
呼!
噜噜噜!
殊不知,李景隆在帐篷之中,不管怎么捂耳朵,他身边李老歪那呼噜还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钻,抑扬顿挫连绵不绝。
“你奶奶的!”
李景隆忍无可忍,对着李老歪的屁股就踹了一脚,“让你打呼噜,没让你打雷呀!”
“呜!”
李老歪呼噜一停,而后抱着枕头蜷缩起来,口中含糊的说着梦语,“来,亲一个......”
~~
翌日,寒风依旧,万里冰霜。
大明曹国公李景隆在辽东军将领们的簇拥下,巡视军营,检阅士卒。
“惨不忍睹!”李景隆的目光,从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上扫过,心中暗道。
辽东军的士气自不用说,从上到下都是无心再战,决意投降,站在那哪有明军那种气吞万里之势?
而且辽东军,比起明军来说,普通士卒和将领之间更加泾渭分明。
将领们有甲,有裘皮,饮食有粮有肉。
但除却军中的精锐外,寻常的士卒平日也只能勉强果腹,许多人身上都裹着大小不一的兽皮,蓬头垢面,远远望去跟花子一样。
这仗,他们没法打,没法不投降。
为了北征,李景隆在半年之内赶制了三十万件棉衣,用来给将士们御寒。
为了北征,明军一年之中在塞外筑造了四座大城,用来让将士们栖身。
可辽东军呢?
吃的不行,住的也不行,为了取暖穿兽皮跟牲口睡在一块,他们怎么打?
忽然,李景隆在一名年轻的低级军官面前站住脚步。
别的士兵都是敬畏的看他一眼之后,马上低下头。
而这个年轻的低级军官,则是好奇的偷看了他好几眼。而且李景隆也发现,这小兵的面庞似乎与别人有所不同。
“尔叫何名字?”李景隆轻声问道。
“张旺!”那人低声道。
“汉人?”李景隆微微皱眉。
张旺低头,“是,三代居于辽东!”说着,低头道,“祖籍河北!”
李景隆心中一动,“可是故元张淮阳之后!”
“小人辱没祖先!”张旺俯首。
“我曹,汉奸之后!”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但面上不显。
张淮阳,就是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张弘范,崖山之战的张弘范。
灭宋之后,在崖山雕刻石碑,彰显功绩。
他也是俘虏了千古完人文天祥的张弘范!
“妈的!”
李景隆心中再骂,“明日就让人把那石碑推海里去,改成故宋陆丞相殉国处!”
公允的说,张弘范不算是汉奸。
人家世代都是北方汉人,不是宋人。
后来为元效命,战功赫赫,甚至在大明修的元史之中,还单独给张家修书列传。
可是既有背帝沉海死于社稷的陆秀夫,又有面南而死拒不投降的文天祥......
他的所谓战功赫赫,青史留名,在李景隆的心中,不过是臭名昭着而已。
不过,也是天道有轮回。
张弘范灭宋,为大元重臣,死后追封王爵,家族在大元声名显赫。可他的孙子却卷入了元朝的南坡之变,使得元朝皇帝元英宗被杀。
所以张家被元廷灭族,想来这张旺的祖先,应是大元屠刀之下的漏网之鱼。
李景隆心中对这张旺有些腻歪,但作为日渐成熟的上位者,他丝毫没有显露。
非但没有显露,还拉起张旺的手。
只见对方受伤,满是死鱼嘴一样的口子,处处都是冻伤。
“怎么冻成这样?”李景隆皱眉道。
“呵!”张旺低声一笑,“天太冷!”
“没有郎中?没有药?”李景隆又问。
“呃...”张旺顿了顿,“吃用尚且不够,哪有郎中?”
李景隆放下他的手,随意又抓起边上一人,亦是如此。
再抓一人,同样如此。
“来人!”李景隆在阵前大声道。
“在!”亲卫昂然俯身。
“传本公的令,去把北平城中所有郎中都叫过来!”
李景隆一指面前的军阵,“给军中冻伤患病者,尽心医治!”
“是!”
那家将大声答应,而后直接翻身上马。
接着近乎数百亲卫,齐声呐喊,“曹国公有令,速从北平城中发郎中至军中,给患病士卒看病!”
“曹国公找郎中,给大伙看病!”
山呼海啸的喊声,海浪一样在辽东军的军阵之中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经久不衰。
待声音稍平,李景隆大声道,“尔等现在为本公手足,岂能衣食无着?”
“传令!”
“在!”
“传本公号令,辽东军士,每人赏棉布半匹,银一两!”
再一次山呼海啸,在军阵之中巨浪滔天。
“曹国公上每人半匹布,银一两!”
嗡!
八万人的军阵,直接炸了。
他们在辽东,跟大明僵持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来活的连牲口不如,可现在刚刚投降大明,曹国公就给了如此厚赏。
但,这还不算完。
李景隆又大声道,“传本公将令,从今日起,凡军士每人每月赏米两斗.....”
骤然间,沸腾的军阵直接石化。
米!
那可是米呀!
每人每月两斗,就等于每人每天都可以敞开了吃一大碗米饭!
那可是米饭!
可是,殊不知这滔天的恩赐还没完。
“家有老弱者,加至三斗!”
“兄弟们!”
张旺等人振臂高呼,“公爷如此大恩,咱们的命就卖给公爷了!”
而后,军阵之中,上万汉军匍匐于地。
紧接着女真军,高丽军,乃是蒙古军......亦是如此。
呼!
寒风吹过,李景隆身上的红皮披风哗啦啦作响。
收揽人心其实就这么简单,给他们一口饭,让他们活的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