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先前接洽过的两个童生来到了庭院之中。两个童生年纪略大,其中一个蓄着和大伯爷一样吊炸天的地中海发型,另一个头发浓密但全是花白。
一看就是早已科举无望一心搞钱的读书人。
这非常符合温婉的预期。
写话本子嘛,通俗易懂,不需要很高的文学技巧。
“先前跟两位提过的,根据我的大纲写话本子。我先提供两种方案供二位选择,一种是谁写的好我便录用谁的,录用者得银子二十两,另外一人只有二两润笔费。第二种是无论录取你们中哪一位的话本子,你们均分二十两银子。”
两人是认识的老友,这播州城里的读书人不多,自然都认识。更不必提,播州城内大部分关于风月或武侠的话本子原创都是这二位。
简而言之,这两人都是十八线糊咖网文写手!
两个人既是朋友,只好不舍得让对方脸上难看,于是不约而同说道:“选第一种!”
“第一种!”
他们不舍得让对方脸上难看,于是选择让对方脸上非常难看。
这朋友间该死的默契啊!
郑、杨两位童生互望一眼,很有默契的露出邪恶的势在必得的笑容。
“好,这是我的话本子大纲,你们就按照这个大概情节走向改编充实。时间很紧张,只有十天时间。考虑到话本子的保密性,从现在开始,你们吃喝拉撒都在红楼,不得外出。”
两位一下明白,为何十天工期这位小娘子却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的高价。
温婉将刚写好的大纲递给两个人看。
“记住了,我的要求是俗!大俗特俗!俗中带雅!既要天雷滚滚,又要缠绵悱恻;既要巧取豪夺,又要爽文打脸;既要霸道强制,又要虐恋情深。”温婉看着对面那两个惊掉下巴的老头,目光愈发坚定,“明白了吗?”
“明白了……”郑童生目光摇晃的点头,“吧?”
杨童生则笑道:“就跟您上次写的那个《娇娇传》一样,只需要片刻就让人产生看下去的欲望!”
温婉终于找到了半个知音,声音激动:“对!要雅俗共赏!要引起争议!要让人欲罢不能!要让人每天都想着来我红楼看下一集!”
郑童生显然有读书人的包袱,他低头看大纲内容,面有难色,“这…这…真假千金,全家宠着假千金,还让假千金代替真千金成婚,对方还是王爷?”
郑童生像吃了屎一样难受,拿着纸张摇脑袋,“不妥,这大纲不通情理啊!高门大户最在乎血统,怎可能弃珍珠当鱼目,反而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这般疼爱?”
温婉却不恼,笑吟吟反问:“郑老先生看过《娇娇传》吗?”
郑童生赤红着脸,娇羞点头。
“《娇娇传》好看吗?”
郑童生从没觉得这个问题如此难以回答。
温婉笑了,“您之所以回答不出,是因为觉得从文学价值上来看,《娇娇传》就是大白话、不具备艺术作品的美感,但是又很抓耳很让人沉迷。因此很难评判它好不好。”
郑童生点头,“没错!就是这样!说它好吧,可它没有任何文采和情理可言;说它不好吧,可只要你看一眼,你就撒不开手,抓耳挠心的想要看下去。”
温婉脸上笑容逐渐变得邪恶,“两位先生,这就是我提倡的无脑爽文!”
“再说回这个真假千金,尚书爹娘疼爱假千金,一味虐待刚认祖归宗的真千金,观众们难免代入真千金身份,心中自然会愤怒、委屈、痛苦,于是观众们就会特别期待真千金打脸全家,这不…剧情的钩子不就来了?观众们的兴趣不就来了?”
“可…可…”郑童生左右为难,“可也不能完全不通文采啊!”
“这世上有阳春白雪,便有下里巴人。听故事不是有权有势能读书认字的特权!”小娘子眸色忽而转为郑重,“难道大陈朝普通老百姓就不能有自己的文学流派吗?他们就想在一日辛苦劳作以后精神得到放松,短暂的从这些话本子里得到一丝慰藉,他们读不起书,懂不了大道理,难道就不配看这些话本子吗?”
“郑先生,您得知道,这世上读书人是少数,千千万万都是劳苦大众。”
“能创造出一种让千万百姓都喜闻乐见的作品,那才是能够真正传世的精品佳作!”
“郑先生,名垂千古的机会近在眼前啊!就看您是否能放下读书人的包袱——”
郑童生…脖子红温了。
眼睛也红了。
他紧紧攥着那份天雷滚滚的真假千金剧本大纲,仿佛拽住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丢掉从前的世界观,颤抖着去推开那扇大门。
再低头去看那本大纲。
这哪儿是什么天雷滚滚的狗血故事!
分明是流芳百世的民俗文学啊!!
“我明白了!”郑童生胸脯起伏,情绪显得异常激动,“温掌柜,多谢你指点迷津!今儿个这二十两银子不要了,我一定写出轰动整个播州城的话本子!”
郑先生扭头就上二楼。
走得那般干脆。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温婉摸摸鼻子,不仅感慨:还是古代的牛马好忽悠啊。
倒是那位杨童生笑眯眯的看着温婉,心中感叹这小娘子的手段,三言两语就把老友忽悠成了瘸子,他拱拱手笑道:“温掌柜,您大富大贵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啊?
啥意思?
温小婉表示不是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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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播州城秋老虎带来的暑热依旧未退。
日照三竿,三房的庭院却很安静。
三房的贾氏因为散播红楼流言之事,如今在整个元家是彻底没了脸面。昨夜又不知怎么了,跟元以道闹了一宿,闹得元家院子里鸡飞狗跳。
后来元以道没了耐心,命人给她强行灌了两碗安神汤,贾氏这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天色大亮。
直到门房来报,说温家托人送了一份贺礼给贾如珍,并嘱咐门房务必请她亲自打开。
贾氏身边那老仆也不敢耽误,只捧着那木盒子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