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的距离,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只能六七匹马并排冲锋;而他眼前的隐螯关,就像一个葫芦中间最窄的腰,关键是,自己在这里还没有办法放下太多的军队,他们都是骑兵,无法冲锋,无法结阵,而对面,不知道几万人的骑兵正在疾冲过来。
如果隐螯关顶不住,那这扶雍的骑兵一旦过关,就会杀到郅狍在螯关的大军身后,这就糟糕了。
江昭晖看看地形,立即让安排大军退出隐螯关,不能堵在这里;同时,安排两千人下马,由他亲自率领,势必要钉死在这里。江昭晖让骑兵告诉郅狍,这里易守难攻,只要他不死,隐螯关不丢;一旦隐螯关丢了,郅狍必须立即撤出螯关。同时,令螯关外四万骑兵策应螯关、沿河城。
郅狍这里阻击的不容易,虽然他的战场宽,但商骓是玩命了,令骑兵一轮一轮冲击,不计损失;在这五百步宽的战场上,郅狍率领剩下的五万骑兵,一步不退,务必要把商骓给拦住。
而最为惨烈的则是隐螯关。
江昭晖刚刚列阵,对面骑兵就冲了上来;江昭晖他们没有巨盾,在这时候只能掏出兽皮袋,在只有五丈宽的阵线上列成锥形。但对面是狼牙棒,砸在兽皮袋上,有的士兵头颅都被砸碎。好不容易顶住了第一波攻击,士兵已经被弄死了上百人。
就在第二波攻击尚未开始的时候,江昭晖立即令弟子们扔出铁棘弹,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以铁棘弹、长弓射杀前来进攻的士兵;同时把敌军尸体当成盾牌,阻挡敌军。
如果江大川来到这里,他一定会惊悸,这里就是现实版的斯巴达勇士之温泉关。
因为隐螯关难行,扶雍如果要大军救援沿河城,必须要绕过铁山,时间上来不及,所以,这一次扶雍安排了三万骑兵星夜疾驰,步兵跟上一路奔跑;这三万骑兵面对的是江昭晖率领的两千将士。
很快,隐螯关被人、马尸体所堵塞。
于是,援军将领令前锋弃马,一边射箭一边把尸体挑拨至山涧下,跟着继续玩命冲击。
隐螯关内,尸体真正的是堆积如山。
冲了一天一夜,隐螯关两千人仅仅剩下九百余人,人人负伤,依然一步不退。
江昭晖知道相对于隐螯关易守难攻的狭窄地形,郅狍需要面对的是更宽的阵线,面临的压力也更大,所以他早已让其余士兵一律归郅狍指挥。郅狍以五万骑兵硬刚商骓的十万骑兵,因为阵线长,铁棘弹、长弓发挥作用反而不是太大。因为来不及,骑兵不断的轮番进攻,最多扔一轮,两军就冲撞到一起,所以,在杀红眼的时候,安北军根本不扔铁棘弹,端着狼牙槊就上了。
商骓眼看手下骑兵已经死了三万余骑,而安北军战力太强,几轮冲锋下来,对面只不过死了几千人,他极为恼怒。商骓非毕家子,却是一拳一脚从基层渐渐混上来的,武境在宗师境中品,当即亲自率领大军冲了上来。
郅狍乃安北军悍将,虽然是武师境上品,比商骓要低两个品级,但他哪里就怕了,眼看商骓左一狼牙右一棒的,当即带着身边亲卫冲了上去。
郅狍武境确实不高,但他身边的弟子有的武境可不低,也有宗师境以上弟子,两方在螯山下展开血战。
武道中人,一品一境,真正俩人对战的时候,除非如江大川这样的带着挂逼的人、或者确实是武道奇才,其实越境跨品杀人非常不容易;郅狍是军中悍将,商骓同样是从基层打上来的,战场经验值差不多、武境功法就相差较远。
郅狍距离商骓尚有十丈远就被狼牙棒激起的劲力给振飞,但奉武宗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弟子悍不畏死,特别是针对这种武道战将,将士们围着商骓这几千人游走、包围、切割,不断的消耗敌军,并不停地对商骓射出长弓、抛出铁棘弹。
更大的范围内,商骓的骑兵和郅狍的骑兵早就撞在一起;双方都在血拼,要保护将领。
又打了一天,郅狍胸骨被砸裂,但商骓被射得跟刺猬似的,双方再次歇战,当天晚上螯关没有动静。
这边螯关没动静,隐螯关可不是。
三万人对两千人,江昭晖已经不知道挥刀多少次,已经不知道打死多少人,面对不断涌过来的敌军,他们的铁棘弹终于用完了,两千人仅仅剩下五百余人;而扶隐亲自率领的步兵也加入了战场。
隐螯关最关键是在于一个隐字,奉武宗之前斥候探路并不知道还有这道小道,而且,隐螯关看似可以易守难攻,实则上更利于对面大军冲锋,只要能冲过最狭窄的隘口就可打出去,截断螯关的安北军。扶雍本以为从隐螯关突袭能发挥到奇效,所以立即让三万骑兵为前锋,但江昭晖及时顶了上去。
可,顶了两天一夜后,扶雍亲率五万步兵前来增援。
他看到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山谷内,奉武宗弟子居然趴在尸体堆上不断向下射箭。
扶雍到的第一夜,立即下令放火箭,不管是安北军、还是自己士兵的尸体,先烧一夜。漆黑的夜空下,万箭齐发,集中对准隐螯关的尸堆。还有一些重伤无法撤离的,直接被射中、点燃,哀嚎声不绝。
江昭晖使用狼牙槊和唐刀,如今狼牙槊已经断裂,唐刀也处处缺口,浑身是血,和剩下的五百余弟子躲在尸体后。他笑着对身边的弟子们问道,“你们怕不怕?”
五百余弟子摇摇头,“副帅,我们不怕。”
“我安北军弟子果然如此。”
“副帅,咱们能顶得住么?”
“顶不住也要顶,否则,郅狍将军那边就会出问题,继而影响宗主拿下沿河城。如果拿不下沿河城,那铁林郡就更甭想打下来,我奉武宗灭掉西岐就困难了。”
江昭晖身边一个约十八岁的小伙子问道,“副帅,听闻您是宗主的亲戚,真的假的?”
这小伙子眉清目秀,高鼻梁,眼睛大,瘦瘦的,不像当兵的,倒像个读书人,小伙子叫伊吾浑,山鬼族的人。
江昭晖笑着说道,“如果从家谱来说,我和宗主确实是有点亲戚。我是赵国人,赵国的国姓就是江,和宗主一样,我们脱离王室籍册。”
伊吾浑问道,“副帅,那您是怎么一步一步当上副帅的?”
江昭晖骂道,“你们都以为我靠着宗主亲戚的关系?”
众人低头嘿嘿笑着,江昭晖说道,“我和宗主并不相识,只不过在太妙山立宗的时候,就进入太妙山。那时候我家穷,父母双亡,我和哥哥带着两个妹妹进入太妙山。刚进入太妙山那会我才十一岁,就做点零碎活,我哥进入奉武宗,在龙门关和北境狼妖一战中,战死沙场。我哥战死后,我拜在张堂主门下,这些年,随着宗主南征北战,从什长、队长、百人长,后来干到了坛副、坛主,这不就当了你们的副帅。”
“咦,副帅,您还有两个妹妹呢,现在在哪呢?漂亮不。”
伊吾浑骂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想吃天鹅肉么。副帅,咱妹妹多大了,成家了么?我,我有一个朋友,也没成家,小伙子挺帅。”
江昭晖笑骂,“你这家伙也不是好东西。我那俩妹妹当然漂亮了,一个如今在总务堂,一个在彩云堂,大妹没成亲,倒是二妹已经结亲了。我那大妹,唔,今年二十五岁了。”
伊吾浑笑嘻嘻说道,“副帅,您大妹叫什么名字,如果这一战我不死,就找她去。”
七八个拳头在伊吾浑头上揍来揍去,江昭晖却平静撤下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又取下玉窍递给伊吾浑。他说道,“伊吾浑,这玉窍内已经没有铁棘弹了,还有一些兽袋、水袋、弓箭、吃食什么的,你一会都给兄弟们分了。玉窍里还有我这几年在外面替大妹攒的嫁妆,你回头带给她,我大妹叫江芯,问一下总务堂的姐妹们就知道了。”
奉武宗弟子每个人的脖子里都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自己的名字、隶属、官职等,后来江大川觉得逼格不够,就把竹牌换成了铁牌。
伊吾浑不接,淡淡看着漫天的火雨,说道,“我不要,我要和副帅同生同死。副帅,这几年您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着您,其实,早在北境的时候我就认识您了,我是山鬼族的贱民,我爹被山鬼贵族打死了,我娘、我姐都被抢走卖为奴婢,我在象牙城内差点被饿死。”
江昭晖点点头,“你是象牙城的人。”
伊吾浑说道,“是,副帅攻入象牙城后,那时候你和天机堂的兄弟们一起救了我,是我领着副帅杀了那些狗日的世家豪门,但我娘我姐却再也找不到了。副帅,她们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我没有家人,死了就死了;但副帅您不能死,我也不会替你送这些给你妹妹,你自己送去,反正要死,我就死在副帅前面。”
江昭晖看向众人,人人扭头不开他,谁都不接他手里的玉窍和牌子,他叹口气,说道,“伊吾浑听令。”
伊吾浑单腿跪下,“副帅请吩咐。”
“你即刻出隐螯关,面见郅狍将军,请他退出螯关,在螯山前立阵,阻挡两路螯关、隐螯关两路援军。”
伊吾浑紧闭双唇,双拳紧握,过了片刻,轻声道,“遵命。”
江昭晖拖着瘸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身边五百个汉子,说道,“去吧。”
江昭晖身边亲卫递过来一个玉窍,这亲卫跟着把自己的铁牌拽下来交给他,笑着说道,“记着回来帮我们收尸。”
众人纷纷把铁牌交给他,伊吾浑牙齿都要咬碎了,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他不知道怎么说,郅狍那边堵着大军,还有四万骑兵正在沿河城城北,距离此地还有五十里,这些安北军负责攻打城北;城北原本就不容易打,这四万骑兵的主要目的是负责封锁退路。同样的,郅犽那边更不好打,有十万骑兵对着他不断的冲锋,万一被冲开了,那城北的四万骑兵就陷于被动。
如果隐螯关被打通,郅狍只能后退到螯山之后,死命堵住扶雍、商骓的两路援军,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路十万骑兵,最大的问题不是挡不住,是江昭晖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失察,他们派出的斥候没有发现隐螯关这个隐秘关口,这才让江昭晖决定亲自率领两千士兵死死顶上去。
伊吾浑对着五百个弟兄们跪下,说道,“我会让兄弟们来救援,请副帅抵挡,半日即回。”